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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1

九月初的雨,下得毫无道理,也毫无章法。前一刻还只是铅灰色天幕上阴沉的蓄势,

转眼间就噼里啪啦砸下来,带着夏末最后一点蛮横的暑气,

把水泥地面砸出无数个深色的圆斑,迅速连成一片迷蒙的水雾。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尘土被猛然惊醒的、微腥又潮湿的味道。林晚拖着半旧的行李箱,

轮子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滚动声,像某种笨拙的节拍器。

他刚从长达数小时的车程中挣脱出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本能的警惕,

踏入了这座以悠久历史和深厚底蕴闻名的大学校园。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滑下,

有些冰凉地钻进脖颈,激得他缩了缩肩膀。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背包侧袋,

指尖触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帆布——素描本不见了。心猛地往下一沉。那本子跟随他多年,

密密麻麻的线条是他沉默世界里的喧哗出口。慌乱像细小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呼吸。

他猛地转身,目光焦急地扫过身后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来路。灰蒙的水汽中,人影幢幢,

伞影幢幢,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就在这时,那抹颜色突兀地撞入视野。

一柄素雅的油纸伞,像是从水墨画里裁下的一角,在灰暗的雨幕中静静绽开,

不疾不徐地移动着。伞下的人影,被雨水和月离晕染得有些朦胧,

但那份清绝的轮廓却异常清晰。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脚下的路,

又似乎只是在伞下营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林晚的目光追随着那柄伞,

看着她穿过湿漉漉的广场,最终停驻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

金黄的扇形叶片被雨水洗得透亮,簌簌地飘落几片,打着旋儿,无声地跌在积着浅水的地面,

或轻轻贴上那把安静的伞面。伞,停下了。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

和抿着的、颜色很淡的唇。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细密的雨帘,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晚身上,

带着一种近乎洞悉的了然。随即,一个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抵达他耳畔:“同学,

你的素描本掉了。”那声音不高,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滴清泉落入深潭,

瞬间涤荡了周遭所有的喧嚣。林晚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陌生的悸动沿着脊椎悄然蔓延。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雨水毫无遮挡地打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走近了,

才看清伞下那张脸——不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咄咄逼人的美,而是一种沉静如水的韵致。

肤色是温润的象牙白,眉眼清冽,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像初春的樱瓣。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很深,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里面似乎蕴藏着许多东西,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近乎疏离的湖面。

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蓝色牛仔裤,身形纤秀,站在那里,

周遭的雨和纷乱的人潮仿佛都自动为她让开了路。她递过素描本。林晚慌忙伸手去接,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指节。那一瞬间的凉意,像电流,倏地窜过手臂。“谢谢学姐。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目光在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肩膀短暂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撑起伞,转身,

融入了伞的河流和人潮的缝隙中。背影很快被雨水和距离模糊,

只留下空气中一缕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香,像是雨后的栀子混着一点旧书的墨味。

林晚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素描本,封皮上残留的雨水沾湿了他的掌心。

他看着那个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个角落,像被那颗坠落的银杏叶轻轻擦过,

留下了一道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褶皱。1 冰山下的暗流后来他才知道,

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江疏影。这个名字在新生入学的头几天,

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渗透进林晚的耳朵。食堂排队时,

前面两个高年级男生压低的、带着兴奋的议论:“……看到没?那个就是江疏影!”“靠,

真人和照片一样绝啊!”“听说四年了,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门口,愣是没一个成的,

连个绯闻都没有……”图书馆占座,

邻桌女生小声而笃定地分享情报:“……她好像只对书和画感兴趣,

据说在准备申请国外顶级艺术学院,眼里根本没别人……”就连宿舍卧谈会,

话题也总会在熄灯后,鬼使神差地绕回那个名字。“……咱们这届真走运,

居然赶上江学姐还在校的最后一年……”“别想了,那就是座冰山,

只可远观……”“冰山”。这个词被反复提及。林晚躺在黑暗里,枕着自己的手臂,

听着室友们热烈的讨论。窗外有月光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格子。

他眼前却浮现出银杏树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递过素描本时指尖微凉的触感,

还有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那感觉,不像冰,更像……深秋清晨弥漫在湖面上的薄雾,

看得见,却抓不住。他成了图书馆的常客,固定在靠窗那个能看到大片银杏树的角落。

起初是漫无目的,后来,期待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他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抬头间,

捕捉到那个身影。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斜对面的阅览区,

面前摊开厚重的艺术史专著或外文画册,手边放着一杯清水。她看书时很专注,

微垂的颈项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像栖息在花间的蝶。

阳光好的时候,会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一层浅金色的柔光,

连发丝都变得透明起来。林晚的笔尖在素描本上游走,线条追逐着光影,

勾勒下她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峰,握着书页的、骨节分明的手。画纸成了他沉默的日记。

一次,他鼓起毕生勇气,在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时,装作不经意地和她走向同一个出口。

楼道里灯光昏黄,人群拥挤。他感觉心跳快要撞破胸膛,喉咙发紧,

终于在她即将汇入外面夜色时,

哑着嗓子挤出一句:“学姐……你……也喜欢莫奈的《睡莲》?”他看到她放在桌角的书封,

是莫奈的画册。江疏影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那目光像探照灯,

瞬间让林晚觉得自己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光影的捕捉,很微妙。”她开口,

声音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调子,听不出情绪。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确认什么,

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扫视。然后,她微微颔首,“闭馆了。”说完,

转身便走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好奇的反问。

一句关于光影的、近乎学术的评价,就是全部。林晚站在原地,楼道里的穿堂风吹过,

带着夜晚的凉意。那句“光影的捕捉,很微妙”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分不清这是对他画技的肯定,还是仅仅对莫奈的客观评价。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迷茫攥住了他。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并非仅仅是几级台阶的距离,

而是一片无垠的、沉默的海。日子在图书馆的沙沙翻书声和画笔的摩擦声中流淌。

林晚依旧画她。画她低头时滑落鬓边的一缕碎发,画她思考时无意识轻咬的下唇,

画她站在窗边凝望秋雨时那清冷的侧影。他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悸动、揣测、渴望与不安,

都倾注在那些深深浅浅的线条里。2 暴雨中的真相直到那个深秋的傍晚。

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突然降临,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雨水倾盆而下,

砸在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林晚坐在老位置,面前的画纸上,

是他刚刚完成的一幅江疏影的全身像。画中的她站在窗边,窗外是风雨飘摇的银杏树,

她的眼神望向远方,带着他无法解读的遥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看着画,

越看越觉得心口堵得发慌。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日积月累的疑问和委屈,

像被困在堤坝后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理智的防线。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她的世界永远固若金汤?为什么自己所有的靠近都像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这幅画,

画的是她,更是他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幻影。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涌了上来。

他猛地抓起那幅画稿,近乎粗暴地撕扯开来!一下,

两下……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暴雨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将所有撕碎的纸片狠狠揉成一团,冲出图书馆的大门,用力砸向外面被雨水淹没的花坛!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寒意刺骨。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花坛边。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密集地砸在花坛的泥泞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那个本该是“冰山”的江疏影,此刻却撑着那把熟悉的素色油纸伞,蹲在瓢泼大雨中。

她的伞微微倾斜着,尽可能遮住那片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坛一角。她低着头,

米白色的针织衫下摆已经湿透,紧贴着手臂,勾勒出单薄的肩线。她的手指纤细、白皙,

此刻却沾满了泥水,正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从泥泞的草叶间、浑浊的水洼里,

拾捡那些被揉烂、被撕裂的画纸碎片。她的动作很专注,很轻,仿佛在拾掇的不是废纸,

而是什么稀世的珍宝。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她的脸颊不断淌下,她浑然不觉,

只是执着地将那些残破的纸片收集起来,拢在掌心,

用自己干净的袖口一点点擦去上面最明显的污泥。林晚像被钉在了原地。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那个在雨水中俯身拾捡的身影,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感觉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羞耻、愤怒和某种尖锐疼痛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像一枚失控的炮弹,猛地冲进教学楼,踏着湿漉漉的脚印,

一路狂奔到空旷无人的顶层天台。风雨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冲到栏杆边,对着楼下那个在暴雨中显得无比渺小、却依旧固执地蹲在花坛边的身影,

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江疏影!你捡它做什么?!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吼声出口的瞬间,巨大的空虚和恐惧就攫住了他。

他在干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他像个跳梁小丑!他不敢再看,猛地转过身,

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水泥栏杆,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最后蜷缩在满是雨水的角落里,

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脸。雨声轰鸣,

淹没了世间一切声响。他不知道楼下的她是否听见,更不敢去想她听见后会怎样。

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雨幕,和心底一片冰冷的废墟。那场歇斯底里的天台吼叫,

像一道突兀的裂痕,划开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之后的日子,

林晚在校园里变得像一个影子。他刻意避开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角落,

避开所有江疏影可能出现的时间和路径。他害怕看见她,更害怕从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读出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厌恶、怜悯,或者更糟糕的——彻底的漠然。

他把自己埋进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埋进画室角落堆积的画架和静物模型背后。

画笔拿起又放下,对着空白的画纸,

脑中却只有那个暴雨中蹲在泥泞里的身影和她沾满污泥的手指。每一次尝试下笔,

线条都变得滞涩、扭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和方向。他画不出东西了。

那个曾支撑他所有热情的隐秘支点,似乎在那场失控的暴雨中被彻底冲垮。

一种深重的疲惫感攫住了他,像沉溺在冰冷的海底,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3 每秒厘米的遗憾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中,走到了毕业季的尾声。

七月的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燥热和喧闹。校园四处挂起了红色的祝福横幅,

穿着宽大学士服的毕业生们像一群群色彩斑斓的候鸟,

在草坪、在雕像前、在熟悉的教学楼前,嬉笑着,拥抱着,用镜头定格下最后的青春印记。

喧闹的声浪一阵阵涌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林晚的耳朵里。他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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