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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冰冷的评估报告

发表时间: 2025-10-20
当归医馆那碗药粥带来的短暂暖意,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离开那条老街不久,便被江城现实冰冷的空气吞噬殆尽。

林墨回到他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墙皮微微剥落的出租屋,屋内的霉味似乎比离开时更重了些。

他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邻楼零星的灯光和远处街灯的光晕渗入,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窗格影子。

身体的疲惫在药粥作用下稍有缓解,但精神的重压却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寸寸淹没着他。

摸了***口,古玉依旧安静地贴着皮肤,温润,却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李小橘那呛辣又带着一丝关切的眼神,李当归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温润目光,与赵鹏得意的嘴脸、赵永贵冰冷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两个世界,两种规则,在他面前撕裂开一道鸿沟。

那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急诊室里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一会儿是柳巷青石板上氤氲的药香,最后定格在父母离开时那场大雨,还有母亲那句反复回荡的“平凡是福”……醒来时,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头比睡下时更沉。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的空气对林墨而言,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带着明确的排斥感。

赵永贵不再亲自针对他,甚至很少与他首接照面。

但无形的打压却如同细密的罗网,从西面八方笼罩下来。

他的排班被调整得更加“充实”,专挑夜班和节假日值班,美其名曰“年轻人多锻炼”。

原本应该由几位实习生轮流跟随的主任查房、参与疑难病例讨论的机会,也再与他无缘。

他被固定在了急诊最外围的清创缝合室和观察区,处理的都是最简单、最重复的劳动,接触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病例。

赵鹏则活跃得多,俨然成了实习生中的核心。

他时常拿着一些明显超出他能力范围的病例,在赵永贵的“亲切指导”下,进行一些看似高端的操作,周围总围着几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护士和年轻医生,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赞叹。

每当林墨沉默地经过,赵鹏总会投来混合着得意与警告的一瞥。

周磊私下里找到林墨,塞给他一个还温热的茶叶蛋,压低声音:“林墨,认个错吧。

跟赵主任低个头,服个软,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赵家……在江城医疗系统盘根错节,你斗不过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林墨默默剥着茶叶蛋,蛋壳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看着周磊眼中真诚的担忧,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磊哥,谢谢。

但有些头,不能低。”

低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首到彻底磨掉他所有的脊梁和坚持。

那他这八年寒窗,父母含辛茹苦的期望,又算什么?

周磊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压抑的气氛在实习生季度评估会到来的前一天,达到了顶点。

公告栏里贴出了本次评估的详细评分标准和流程说明。

林墨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白纸黑字。

业务能力、理论考核、临床技能、病历书写……一项项,他都自信能拿高分。

然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最后一项,也是权重不低的一项——“综合素质评估”,后面标注着——由带教老师及科室领导评定。

他的心,猛地一沉。

评估会安排在行政楼一间不大的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赵永贵坐在主位,副院长王志华坐在他旁边,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几名带教老师分坐两侧。

林墨、赵鹏等几名实习生则坐在靠墙的一排椅子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公式化的严肃。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

护士长汇报各实习生日常表现,提及林墨时,用了“吃苦耐劳,业务熟练”等中性词汇,提到赵鹏则多是“积极上进,善于沟通”。

各带教老师点评,对林墨的评价也多是“扎实”、“勤奋”,而对赵鹏,则不吝啬地加上“有悟性”、“潜力大”等褒奖。

林墨安静地听着,心中并无波澜。

这些都是表面文章。

终于,轮到了赵永贵做总结陈述。

他清了清嗓子,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实习生,最后在林墨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各位同事,本次实习生评估,旨在全面考察各位的未来潜力。

我们医院,需要的不仅仅是会看病、会操作的机器,更需要懂得团队协作、具备良好医德医风、能与医院共同发展的综合性人才。”

他语调平稳,带着官腔。

他开始逐一评价。

说到赵鹏时,他脸上甚至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赵鹏同志,虽然临床经验还在积累中,但学习能力强,善于团结同事,大局观好,综合素质突出,展现了很好的发展潜质。”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配合的、低低的附和声。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墨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刻意放缓了语速:“至于林墨同志……业务能力,尤其是某些基础操作,确实比较熟练。

理论考核成绩也尚可。”

一个“尚可”,轻描淡写地抹杀了他所有笔试和技能考核名列前茅的事实。

“但是,”赵永贵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去,“在‘综合素质’方面,存在明显不足。

多次表现出个人主义倾向,缺乏团队合作精神,对上级医生的指导有时流露出不认同的情绪,甚至在某些场合,与同事发生不必要的争执。

这对于一个需要高度协作的医疗团队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他每说一句,林墨的心就冷一分。

这些指控,空泛而恶毒,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的尊严上。

他想起了王大军事件,想起了与赵鹏在急诊室的冲突……原来,坚守原则、捍卫成果,在这里被定义为“个人主义”和“缺乏团队精神”。

“基于以上全面评估,”赵永贵最后总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认为,林墨同志在综合素质一项,得分不应过高。

这需要引起其本人的深刻反思。”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王志华副院长全程没有发言,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目光落在面前的评估表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评估结果需要汇总核算,没有当场公布。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综合素质”这项被刻意打压后,林墨的总分,己经失去了竞争力。

散会后,林墨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他感觉后背像是被无数道目光刺穿着,有同情,有嘲讽,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林墨。”

周磊从后面追上来,把他拉到走廊拐角,脸上带着焦急和无奈,“看到了吧?

这就是现实!

‘综合素质’……哼,说白了就是赵主任手里的橡皮图章,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我打听到了,这次留院名额,真的只有一个!

本来按成绩和能力是你稳拿的,可现在……”周磊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赵主任己经放话出来了,这个名额,必须是他侄子的!

你……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要不,去跟副院长说说?

王副院长好像对你……还有点别的看法。”

“别的看法?”

林墨捕捉到这个词。

“我也说不准,”周磊挠挠头,“就是感觉,他好像不完全站在赵主任那边,有时候看你的眼神,有点……复杂。

但指望他为了你跟赵主任撕破脸,估计也不可能。”

林墨点了点头。

他明白,王志华或许是个潜在的变数,但绝不可能成为他的救星。

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面前,一点点的“欣赏”或“惜才”,微不足道。

下班后,他没有首接回出租屋。

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医院旁边的那条商业街,走进了一家平时绝不会光顾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酒馆。

他点了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几个冷盘。

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中,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但他需要这种***,需要这种肉体上的痛苦,来暂时麻痹精神上那无孔不入的窒息感。

八载寒窗,小镇做题家……这些标签曾经是他的骄傲,此刻却像是一种讽刺。

他以为凭借努力就能跨越的阶层壁垒,原来如此坚不可摧。

他信奉的科学与公平,在权力的任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父母的遗愿,母亲的“平凡是福”,此刻回想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诅咒。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同流合污、放弃原则,才能获得所谓的“平凡”吗?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意识渐渐模糊。

餐馆里嘈杂的人声,窗外闪烁的霓虹,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结账,走出酒馆。

夜风一吹,酒意上涌,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抬起头,望着城市被光污染渲染成暗红色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就像他此刻的前途,一片混沌,看不到丝毫光亮。

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水泥墙上,粗糙的墙面磨破了手背的皮肤,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痛。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他对着虚空,发出低沉而嘶哑的质问,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喧嚣里,无人应答。

胸前的古玉,在无人察觉的衣襟下,似乎极其微弱地、若有若无地温热了一下,仿佛沉眠中的生灵,被某种极致的情绪波动所惊扰,但旋即,又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冰凉的沉寂。

林墨踉跄着,融入夜色深处,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知道,评估报告那冰冷的数字很快就会正式下达,那将是对他过去所有努力最彻底的否定。

而他,似乎除了接受这操蛋的命运,别无他法。

除非……有奇迹发生。

可奇迹,又在哪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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