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响。
我正例行检查戏箱里木偶的封印。
突兀的,魂丝警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
我放下手中的朱砂笔。
远处传来马蹄声,紧接着,庭院的门被推开了。
冰冷的雨水还在下,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踉跄着走进来,被一个侍从扶着。
他捂着嘴,黑色的血从指缝间渗出。
我认出那是萧无咎,皇室宗亲。
“我听说你能控制鬼魅……”萧无咎的声音嘶哑而虚弱,“我想买你一个时辰。”
“我不治人病,只收死人钱。”
我冷冷地回绝。
萧无咎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玉佩,递给我。
“这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期盼,“你母亲,临终前缝在了我的乳娘的鞋底。”
我的瞳孔猛然收缩,手中匕首己抵上他咽喉。
二十年前,宫中血案之夜,他的母妃救了一个婴儿,后来送出了宫。
如果他所言不虚,这玉佩,就是证明。
“二十年前,我母妃救下了一个女婴。”
他声音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做。
“后来,女婴被送出了宫。
我身中九阴噬魂咒,太医束手无策,国师断言是恶鬼作祟,如今,太子性命岌岌可危。
如果你救我…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盯着那块玉佩,听着外头的风声呼啸,雨声越发大了。
沉默片刻,我终于开了口:“先付定金,五百两银子,外加调阅二十年前兵部秘档的权力。”
我调好朱砂阵,拿出那具断臂仕女。
鲜血,沿着她的残破的肢体流淌。
我开始吟唱咒语。
黑暗中,一个漆黑人形从萧无咎的七窍钻出,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早有准备,飞出的银丝瞬间穿透,将那鬼影“缝”进木偶之中。
萧无咎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木偶。
那是他噩梦中的鬼影的模样。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鬼当成玩偶。”
他缓缓开口,目光深邃,嘴角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看来,国师的“断言”,这次怕是很难成立了。
而这一次,他能否彻底康复,并向整个京城揭露真相呢?
他的这场“奇迹般的康复”,恐怕得有个盛大的…演出,才能让宫里那些老家伙们信服啊。
三更鼓响,更夫嘶哑的报时声被风雨搅得支离破碎。
谢扶光正坐在灯下,用一根淬了朱砂的银针,仔细检查着戏箱里每一只傀儡眉心的封印。
这些看似精致的木偶,每一具都关着一个不甘安息的魂。
忽然,挂在门楣内侧的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绷断,发出一声清脆如冰裂的轻响。
这是她用死囚发丝混着秘药炼成的“魂丝警铃”,只对活人身上浓重的阴煞之气有反应。
她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将戏箱合上。
门外,铁链拖地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由远及近。
门被敲响了,沉重而急切。
“吱呀”一声,门开了半扇,谢扶光提着灯笼,冷冷地看着门外的人。
那是个身披玄色斗篷的男人,高大的身形被剧烈的咳嗽折磨得几乎弯下了腰,由身旁的内侍李德全死死搀着。
风卷着雨灌进来,吹得他斗篷翻飞,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俊美异常的脸。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那血色竟是诡异的暗黑。
“听说……咳咳……你,能控鬼。”
萧无咎强撑着站首身体,目光灼灼地盯住她,“我要买你一个时辰。”
谢扶光手中的灯笼纹丝不动,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冷漠的轮廓。
“我不治活人病,只收死人钱。”
她说着,便要将门关上。
“砰!”
一只手死死抵住了门板,那只手骨节分明,却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萧无咎不退反进,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在掌心。
那是一块玉佩的残片,通体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唯有中心一点顽固地透着血色暖意。
“织魂令。”
他喘息着,一字一句道,“二十年前,你娘亲临死前,将它缝进了我乳母的鞋底。”
谢扶光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下一瞬,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柄薄刃匕首,己经冰冷地抵上了萧无咎的咽喉,快得连李德全都来不及惊呼。
萧无咎却像是没感觉到脖颈的刺痛,任由锋刃压出浅浅的血痕,语气反而平静下来:“二十年前谢家灭门之夜,我母妃在火场中救下过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后来……辗转送出了宫。
若你就是她,这块玉佩,便是信物。”
他死死盯着谢扶光的眼睛,“如今我中了‘九阴噬魂咒’,太医署束手无策,国师断言此乃厉鬼索命,药石无医。
若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东宫太子。
你若能救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你要什么,我都可许你。”
屋外风雨狂啸,雷声滚滚。
谢扶光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块焦黑的玉佩上,良久,终是缓缓收刀入鞘。
“先付定金。”
她侧身让开一条路,声音比外面的风雨还冷,“五百两现银,外加,调阅二十年前兵部所有密档的权利。”
当夜,萧无咎被安置在内室的卧榻上。
谢扶光以朱砂混着自己的血,在床前飞快画下一座繁复阵法。
她从戏箱中取出一只断了手臂的仕女傀儡,轻轻放在萧无咎心口。
而后,她咬破自己的十指指尖,以血为引,十指翻飞间,一道道血色丝线凭空而生,如织网般笼罩住萧无咎。
她口中低声吟诵起晦涩的咒文。
榻上,萧无咎的身体开始剧烈震颤,面容扭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猛然间,一道漆黑的人形虚影自他七窍中嘶吼着钻出,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冤魂,带着无尽的怨毒扑向谢扶光!
谢扶光眼神冰冷,早有准备。
只见那仕女傀儡本己断裂的臂膀处,骤然弹出数十根亮银色的丝线,瞬间便将那女鬼缠绕捆缚,随着谢扶光手指的牵引,竟硬生生将那嘶吼的鬼魂一寸寸“缝”进了木偶的体内!
最后一针落下,女鬼凄厉的尖啸戛然而止。
萧无咎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他偏过头,正对上那只木偶。
只见原本空白的木偶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张扭曲痛苦的女人面孔,与他昨晚梦中那个索命的女鬼,一模一样。
他缓缓握紧拳头,劫后余生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把鬼当玩偶。”
他望着窗外渐歇的风雨,眼神幽深。
自己这番从鬼门关死而复生的“奇迹”,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宫城。
那位一口咬定他必死无疑的国师,又会作何反应?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轻易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