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闯入视线的却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低矮、黢黑、不断有细小尘土簌簌落下的茅草屋顶。
一股混杂着霉味、草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贫瘠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呛得她猛地咳嗽起来,胸腔震动牵扯着全身都在疼。
我是谁?
我在哪?
最后一个清晰的记忆片段,是她在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里,正对着一枚刚从考古现场送来、据说与某个湮灭古国经济政策有关的玄玉戒指进行测量记录。
那戒指样式极古,内壁似乎刻有铭文,但在强光下也难以辨认。
她只是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冰凉的古物,指尖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片混沌和黑暗。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西周。
土坯垒砌的墙壁凹凸不平,唯一的窗户是个小小的方洞,糊着发黄的纸张,透进微弱的光线。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皂角味的粗布褥子。
屋里除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木桌和一个豁口的陶罐,几乎称得上家徒西壁。
这不是梦。
梦里的细节不会如此真实,不会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汹涌的饥饿感。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手,那双原本握着经济学专著、敲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变得纤细了些,指腹却有了薄薄的茧子,手背上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而最让她瞳孔骤缩的是——那枚本应躺在图书馆工作台上的玄玉戒指,此刻正牢牢地套在她右手的食指上!
它怎么跟来了?
戒指触手冰凉,黑沉的玉质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古朴神秘,内壁那模糊的刻痕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听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头发花白挽成髻的妇人端着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见到林薇睁着眼,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丫头!
你醒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你可算醒了!”
妇人急忙走到床边,将碗放在桌上,那碗里是清澈见底、几乎能数得清米粒的稀粥。
妇人粗糙温热的手抚上林薇的额头,带着浓浓的关切:“烧退了,真是太好了。
你都昏睡两天了,可把我和你张大伯急坏了!”
林薇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您……您是?
这里是?”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微红,替她掖了掖破旧的被角,叹气道:“可怜的孩子,怕是烧糊涂了。
这里是张家村,我是你李婶啊。
前几日在后山脚下发现你昏倒在地,身上就一个小包袱,还发着高烧,就把你背回来了。
你是打哪儿来的?
叫什么名字?”
林薇心头巨震。
张家村?
李婶?
完全陌生的地名和人名。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经济学训练出的理性思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信息不足时,首要任务是获取信息,保护自己。
她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我……我叫林薇。
多谢李婶救命之恩。
我……我好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要去投亲,路上遇到了歹人……”她半真半假地编造着,目光扫过李婶洗得发白的衣襟和碗里那清可见底的粥,心里迅速对自身处境做出了初步评估:古代,贫困农村,收留她的这户人家极度贫困,但心地善良。
生存是第一要务。
李婶不疑有他,只是连声道“可怜”,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将那碗温热的稀粥递给她:“记不清就先不想,先把身子养好。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林薇接过碗,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碗里的粥几乎照得出她此刻苍白困惑的脸。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米粥寡淡无味,却极大地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的灼烧感。
她一边喝,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
从房屋结构、李婶的服饰、语言风格到使用的器皿,一切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她很可能来到了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而且所处的这个家庭,是社会经济结构的底层。
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开始在她脑中飞速运转。
scarcity(稀缺性)——这里的一切资源都极为稀缺,食物、布料、甚至光明。
opportunity cost(机会成本)——李婶将宝贵的口粮分给她,自己必然要忍受更多的饥饿。
她必须尽快创造价值,回报这份恩情,并设法自立。
她能做什么?
她的专业知识在这里有用武之地吗?
喝完了粥,身上稍稍有了些力气。
李婶拿着空碗,愁容满面地念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只是这往后的日子……唉,眼看就要入冬了,柴火还没备足,今年的收成也不好,交完租子怕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犷而疲惫的男声:“孩子她娘,我回来了。
那丫头怎么样了?”
一个身材干瘦、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低着头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户外的寒气。
他看到坐着的林薇,脸上也露出欣慰之色,但眉宇间笼罩着难以化开的愁绪。
这应该就是李婶口中的“张大伯”。
“当家的,丫头醒了,就是好些事记不得了。”
李婶连忙说道。
张大伯点点头,叹了口气:“人没事就是万幸。”
他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编了一半的草筐,闷头编了起来,手指粗糙而灵活,但那动作里透着一股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麻木。
林薇的目光落在那些粗糙的草绳和半成品的筐子上,脑中灵光一闪。
这种手工艺品在现代社会可能很有市场,但在闭塞的古代农村,可能仅限于自用或极低价的交换,无法形成有效经济价值。
她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玄玉戒指,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这枚戒指,是唯一跟着她穿越过来的东西,它究竟有什么特殊?
李婶刚才说她被发现时还有个小包袱,里面有什么?
她正欲开口询问包袱的事,屋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人语,由远及近,似乎停在了村子附近这片区域。
张大伯和李婶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和不安。
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平日里除了村民和收租的地主家仆,极少有外人骑马到来。
林薇的心也莫名地提了一下。
李婶紧张地站起身,凑到窗户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捅破一点窗纸,向外窥去。
“呀……”她低低惊呼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慌乱,“是……是官爷吗?
看着好生气派,往村头去了……”张大伯也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凝重无比。
林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那枚玄玉戒指紧紧贴着皮肤,冰凉似铁。
这些不速之客是谁?
是冲着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而来的吗?
还是……与她手中这枚神秘的戒指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