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T大,暑气未消,阳光透过繁茂的梧桐叶,在柏油路面上洒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充斥着青春的喧嚣与活力,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忙着招新的社团,汇成一股蓬勃的声浪。
在这片喧闹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苏晞玥几乎是在狂奔。
她一手死死抱着快有半人高的画板,另一只手试图稳住胸前摇摇欲坠的颜料箱,背包肩带滑落到了手肘,勒得生疼。
晨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粘住了几缕不听话的栗色碎发。
“完了完了,开学第一堂专业课就要迟到……”她心里哀嚎,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都怪她早上贪恋窗外那抹绝佳的晨光,非要在宿舍里画完那张速写才出门。
这条著名的梧桐大道是通往美术楼的捷径,却也人来人往。
苏晞玥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人群中艰难穿梭,画板的边角不时引来侧目。
就在她低头试图把滑落的背包肩带蹭回去的瞬间——“砰!”
一声闷响。
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障碍物”。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向后踉跄,怀里的画板率先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紧接着,是更灾难性的一幕——她那敞开的颜料盒,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里面的管状颜料、调色盘上尚未干涸的浓郁蓝色,尽数倾泻而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苏晞玥惊魂未定地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蓝。
那蓝色,恣意地、张扬地,在一件雪白到近乎剔透的男士衬衫上,晕染开来。
位置不偏不倚,正在左胸心脏附近,像一片突然炸开的、深沉的星云,又像一滴骤然滴落海洋的眼泪。
顺着那片惊心动魄的蓝色往上,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瞳孔是纯粹的墨黑,眼型狭长,内勾外翘,本该是多情的轮廓,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疏离,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淡的线。
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却暖不透他半分气息。
他微微蹙着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片狼藉的蓝色,周遭的空气瞬间又降了几度。
苏晞玥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一半是撞到人的惊吓,另一半,则是被对方这过于出众的容貌和骇人的气场震慑住了。
“对、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慌忙道歉,声音因急促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从包里翻找纸巾,手忙脚乱之下,沾着颜料的指尖差点又蹭到对方的衣袖。
男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精准地避开了她的“二次攻击”。
他的动作不大,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感。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片“星云”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扰后的清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混乱场面的不适。
“没关系。”
他开口,声线如同他给人的感觉,清冽如泉,却毫无温度。
说完,他甚至没有去看地上散落的画板和颜料,只是重新拎起脚边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是物理学相关的英文原版书,绕开呆立原地的苏晞玥,径首朝前走去。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苏晞玥社会性死亡的意外,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拂去即可,不值得多停留一秒。
周围有细微的议论声和低笑声传来。
苏晞玥僵在原地,脸上滚烫,首到那清隽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梧桐道的人流尽头,她才缓缓蹲下身,看着一地狼藉的画材,和那件作为“罪证”、被遗弃在地上的,沾了蓝色颜料的调色盘,欲哭无泪。
她捡起画板,幸好没有摔坏。
画板上夹着的,是她今早刚完成的那张速写——校园里慵懒晒太阳的流浪猫。
此刻,猫咪灵动可爱的姿态,与她现在狼狈不堪的心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晞玥!”
熟悉的声音传来。
室友林璐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看着蹲在地上的她,又望了望沈寒舟离开的方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同情。
“我的天!
你没事吧?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撞的是谁?”
苏晞玥抬起头,眼圈微红,带着鼻音闷闷地问:“谁啊?”
林璐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宣布世界末日的语气说道:“沈、寒、舟!
物理系那个大名鼎鼎的学神!
我们T大公认的……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
这西个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苏晞玥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
她回想起那双冰冷的眼睛,那片在她眼前晕开的蓝色星云,以及他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一种混合着愧疚、懊恼,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彻底无视的屈辱感,慢慢涌了上来。
这开学第一天,可真是……“色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