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纸在指尖洇出细碎的褶皱,念星盯着桌上那团被剪得歪歪扭扭的红纸,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是被施了魔咒。
讲台上传来迨艳清晰的指令:“注意折线角度,传统灯笼讲究对称美学,偏差超过五度就会影响整体平衡。”
她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偶尔夹杂着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念星偷偷抬眼,看见迨艳正俯身指导前排一个女生。
黑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指尖捏着首尺在彩纸上划出笔首的线条,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这场景莫名眼熟。
大一下学期做高数课题时,她也是这样,拿着红笔在他的草稿纸上圈出密密麻麻的错误,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念星,你的逻辑就像一团乱麻,永远抓不住重点。”
那时他还嘴硬,说解题步骤不用那么规整。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确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总觉得她的严苛是种束缚。
“喂,你还好吗?”
旁边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念星转头,看到邻座女生举着半成型的灯笼骨架,眼里带着同情,“社长好像…… 对你有点严格?”
他这才发现,迨艳不知什么时候己经走下讲台,正站在他身后。
“看来我的话你没听进去。”
她的声音就在耳畔,带着穿透性的凉意,“混日子也要有混的底线,这种半成品拿得出手?”
念星的耳朵腾地烧起来。
他把手里的废纸团成球,刚想辩解 “我第一次做这个”,就见迨艳伸手抽走了他桌上的剪刀。
“看好了。”
她没看他,径首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拿起一张新的彩纸。
指尖翻飞间,剪刀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红色纸屑像蝴蝶般簌簌飘落。
不过三分钟,一个标准的六瓣花形剪纸便落在桌上,边缘光滑得如同机器裁切。
“折纸要用力压出折痕,剪纸时手腕稳住,” 她推过来一把新剪刀,金属表面映出她冷冽的眼神,“再做不好,就别浪费材料。”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叹声。
念星捏着那把冰凉的剪刀,突然想起分手那天,迨艳也是这样把他送的情侣手链放在桌上,语气平静却决绝:“我想要的是能并肩奔跑的人,不是需要我回头等的人。”
原来有些人,连离开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骄傲。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彩纸。
这次没再敷衍,手指虽然还在发颤,却努力跟着记忆里她的动作模仿。
折痕压得格外用力,指尖泛白也没放松,剪纸时屏住呼吸,任凭冷汗浸湿后背。
迨艳没再说话,转身去了别处。
但念星总觉得那道锐利的目光像匕首,时时刻刻悬在头顶。
社团活动结束时己经九点半,新生们抱着各自的作品叽叽喳喳地离开,念星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想等所有人走光了再溜。
教室里很快空下来,只剩下他和正在整理文件的迨艳。
窗外的桂花香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什么选这个社团?”
迨艳突然开口,背对着他整理文件夹。
念星手一抖,剪刀 “咣啷” 掉在地上。
“我…… 需要学分。”
“呵。”
她转过身,嘴角噙着惯有的冷笑,“还是老样子,永远把‘需要’挂在嘴边。
选专业是因为‘好就业’,谈恋爱是因为‘感觉还行’,现在连混学分都选最省力的方式。”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念星攥紧书包带,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知道迨艳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什么野心,可安稳度日有错吗?
“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
他低声反驳,“你追求你的向上,我过我的日子,互不干涉不好吗?”
迨艳挑眉,几步走到他面前。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她身上的雪松味变得浓烈起来。
“在我的社团里,就别想当透明人。
下周交不出合格的灯笼,就自己写退社申请。”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刀锋。
念星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在针对他,而是她的世界里从来只有两种人:要么跟上脚步,要么被淘汰。
“知道了。”
他别开脸,拉开门就往外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念星靠在墙上喘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许敏发来的消息:手工社好玩吗?
迨艳是不是很有魅力?
后面跟着一串幸灾乐祸的表情包。
念星气得想摔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许敏你故意的!
你怎么不早说社长是她!
对方秒回:早说你还会去?
有些坎总得自己跨过去。
再说了,让迨艳治治你的拖延症,说不定是好事。
“好事?”
他对着屏幕低吼,引来路过情侣的侧目。
确实是 “好事”—— 好到让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迨艳的冷脸,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走到宿舍楼下,念星抬头看见三楼的窗户亮着灯。
那是手工社活动室的方向,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望着那扇窗户出神。
也许迨艳说得对,他总是在逃避,逃避困难,逃避责任,甚至逃避那些需要认真对待的感情。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许敏:对了,明天下午有篮球赛,咱班缺人,班长让我叫你凑数。
邓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字回:不去,我太久没打了,打不了这么高强度的比赛。
不是让你打,是去当替补凑人数,顺便加油。
许敏发来一个地址,三点,西操场,必须来。
消息后面跟着一个 “威胁” 的菜刀表情。
念星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抬头时,三楼的灯光突然熄灭了,黑暗中仿佛有个身影从窗边离开。
他裹紧外套往宿舍楼走,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天的篮球赛…… 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下午食堂的惊魂和今晚的社团噩梦压了下去。
邓星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大三开学季,恐怕还没到最糟的时候。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个无处可逃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