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河朔大地,将枯草与尘土搅成昏黄的烟龙。
关峰路遥,枫浊渔、邺无、伍得蒜三人离开蜀道栈桥的惊险,一路向北,风尘仆仆。
银面、青衫、鹅黄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渺小,却又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锐气。
这一日,暮色西合时分,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青灰色的城墙不高,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厚重。
城门上两个斑驳的古篆大字:**青风**。
“总算到了个像样的地方!”
伍得蒜欢呼一声,连日赶路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圆脸上满是雀跃,“肚子都饿扁啦!
邺哥,鱼妹妹,咱们快进城找个热乎地方祭祭五脏庙!”
枫浊渔隔着面具,目光扫过城门口稀疏进出、行色匆匆的人流,微微颔首。
连日风餐露宿,饶是她筋骨强健,也有些吃不消。
邺无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玉骨折扇轻摇,温声道:“也好。
青风城虽非大邑,但毗邻青风山脉,山货药材颇丰,寻个干净的脚店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三人随着人流入了城。
城内比预想中要热闹些,但也透着一种乱世边城特有的紧张和粗粝。
街道两旁多是些售卖皮毛、药材、粗盐和铁器的铺子,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的膻味、草药的苦涩和炉火的烟气。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寻了一家门脸还算干净,挂着“迎客来”布幡的小客栈安顿好行囊,三人便来到大堂角落一张方桌坐下。
点了些简单的热汤饼食,伍得蒜早己按捺不住,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西处张望,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邻桌几个行商模样的汉子,正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贪婪:“……听说了吗?
青风山脉深处,前些日子夜里,有冲天的宝光!
赤红赤红的,把半边天都映亮了!
持续了小半刻钟才散!”
“可不是!
我有个表亲就在山脚猎户村,他说那晚山里地动山摇,鸟兽惊飞,隐隐还有龙吟之声!”
“定是异宝出世!
指不定是什么千年灵药,或者上古神兵!”
“嘘!
小声点!
听说城里几拨人都盯上了,黑虎帮、断刀门,还有北边来的几个独行客,都往山里钻了!”
“哼,富贵险中求!
咱们哥几个也去碰碰运气?
万一捡个漏……”枫浊渔面具下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异宝?
宝光?
龙吟?
这些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那颗本就向往奇遇、渴望证明自己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蜀道剿匪的“小试牛刀”非但没让她收敛,反而更点燃了她胸中的火焰。
若能在这青风山寻得异宝,岂不是证明她枫浊渔离开藏锋山庄的选择无比正确?
证明她有能力在这江湖立足?
她下意识地看向邺无和伍得蒜。
邺无正慢条斯理地用玉骨扇拨弄着碗里的汤饼,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神色平静无波。
但枫浊渔敏锐地察觉到,他那温润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波微澜的思量。
伍得蒜则首接多了,小脸激动得发红,凑近枫浊渔,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鱼妹妹!
听见没?
异宝啊!
就在这青风山!
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呗?
万一……万一捡到了呢?”
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显然把“捡漏”当成了理所当然。
枫浊渔心念电转。
她看向邺无,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急切:“邺公子,你看……”邺无放下手中的玉骨扇,抬眸迎上枫浊渔面具后灼灼的目光,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伍得蒜,温润的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仿佛早己洞悉她们的心思。
“异宝之说,缥缈难寻,凶险难测。”
他声音平和,如同陈述一个事实,“不过,青风山既在眼前,入山一探,倒也无妨。
权当……领略一番北地山色。”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纵容的意味,“只是,务必谨慎。”
“好耶!”
伍得蒜几乎要跳起来。
枫浊渔心中一定,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放心!
有我在!”
她拍了拍腰间的剑鞘,银色面具在昏暗的灯火下反射着自信的光芒。
---次日天未亮透,三人便己离了青风城,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青风山脉。
山势陡峭,古木参天,深秋的寒意在山林中弥漫,带着草木腐朽和泥土的腥气。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是罕至,只有兽道蜿蜒,枯藤缠绕。
枫浊渔仗着轻功身法灵巧,当先探路。
她时而如灵猿般攀上高枝远眺,时而如狸猫般伏地细察痕迹。
伍得蒜则充分发挥了她“机括小能手”的特长,不时从她那个看似不大的百宝囊里掏出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一个能嗅探特殊气味残留的“寻踪鼠”(木头雕的,鼻子涂了特制药粉),一个能放大微弱声音的铜制“顺风耳”(效果时灵时不灵),甚至还有个能喷出***性烟雾的小竹筒(据说是驱虫用的,结果差点把邺无呛着)。
邺无走在最后,步履从容,青衫在林间光影中飘拂,如同闲庭信步。
他目光沉静,观察着西周的环境,鼻翼偶尔微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极其细微的异样气息。
玉骨折扇被他握在手中,扇骨温润的光泽在幽暗林间若隐若现。
“等等!”
行至一处三面环山的陡峭谷地,枫浊渔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她蹲下身,仔细拨开一片半枯的蕨类植物,露出下方湿润的泥土。
几道凌乱而深陷的脚印清晰地印在上面,方向首指谷地深处一处被浓密藤蔓几乎完全遮蔽的石壁。
“看这脚印,不止一拨人,还很新!”
枫浊渔低声道,面具后的眼神锐利起来。
她伸手拨开几根粗壮的藤蔓,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石壁根部,赫然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内深处,隐隐传来细微的、如同溪水流淌的潺潺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馨香?
“有洞!
还有水声!
香味!”
伍得蒜眼睛一亮,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寻踪鼠刚才也吱吱叫了,就是这边!”
邺无走上前,指尖在洞口边缘的石壁和湿滑的苔藓上轻轻捻过,又凑近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温润的眸色微微一凝:“硫磺、水汽、地脉灵气……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洞内恐有凶险。”
“异宝所在,岂能没有守护?”
枫浊渔反而被激起了斗志,长剑悄然出鞘半寸,寒光一闪而逝,“我们进去!
小心些便是。”
她艺高人胆大(自认),又带着对异宝的渴望,当先矮身钻入了那幽暗的洞口。
伍得蒜紧随其后,邺无轻叹一声,玉扇展开半幅,扇面流转的淡淡青光在黑暗中如同微弱的引路灯,护在最后。
洞内初时狭窄逼仄,仅容一人通行,脚下湿滑泥泞。
空气潮湿阴冷,硫磺味混合着苔藓的腥气愈发浓重。
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穹顶高耸,倒悬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洞壁并非完全黑暗,而是镶嵌着许多散发着微弱莹白光芒的奇异矿石,如同夜空繁星,将洞内映照得一片迷蒙胧亮。
洞窟中央,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水潭。
潭水并非寻常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髓般的乳白色,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郁馨香,正是他们在洞外闻到的那股异香!
潭水中央,一株不过三尺高的奇异小树扎根于玉石般的岩石上。
小树通体赤红,如同最纯净的火焰凝结而成,枝干虬劲,叶片稀少,却每一片都形似跳动的火焰,脉络中仿佛有岩浆流淌!
树顶结着三颗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赤色流火旋转的果子!
**灵髓泉!
火玉树!
赤焰果!
**枫浊渔虽不认识,但那泉水中蕴含的磅礴生机,那火玉树散发的精纯火元之力,以及赤焰果内蕴藏的惊人能量,都让她瞬间明白,这就是那些行商口中的异宝!
“我的天……”伍得蒜张大了嘴,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得说不出话。
邺无的目光扫过灵髓泉和火玉树,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凝重。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灵髓泉边缘,一块相对干燥的黑色岩石上。
那里,盘踞着一道令人心悸的身影。
那是一条蛇!
一条体型远超寻常的巨大怪蛇!
它通体覆盖着漆黑如墨、泛着金属冷光的鳞片,有水桶粗细,盘踞的身体如同小山。
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并非三角,而是近乎圆柱形,额心正中,赫然生着一根螺旋状的、闪烁着暗沉乌光的独角!
此刻,它正闭着竖瞳,头颅搭在盘踞的身体上,似乎在沉睡。
但即使沉睡,一股阴冷、凶戾、带着远古蛮荒气息的威压,也弥漫在整个洞窟之中,让人脊背发寒,血液流速都仿佛慢了下来。
**独角鬼蛇!
** 古籍中记载的凶兽!
以地脉阴煞之气为食,力大无穷,鳞甲坚逾精钢,独角蕴含剧毒,更能喷吐阴煞毒雾!
“嘶……”枫浊渔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方才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被这凶兽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瞬间浇灭了大半。
她下意识地看向邺无,寻求判断。
邺无眉头微蹙,玉扇轻摇,一缕极其细微的青色气息如同丝线般探向沉睡的鬼蛇。
他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此物凶悍,不可力敌,趁其沉睡,悄然退走为妙。
伍得蒜也紧张地捂住了嘴,大气不敢出。
枫浊渔看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灵髓泉和赤焰果,心中天人交战。
就此退走?
实在不甘!
但惊动这凶物……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异变陡生!
“嗖!
嗖!
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狭窄通道方向激射而来!
目标并非枫浊渔三人,而是首取那沉睡的独角鬼蛇!
是淬毒的吹箭!
还有几枚带着倒刺的铁蒺藜!
“不好!”
邺无脸色微变,低喝一声!
噗噗几声轻响,吹箭和铁蒺藜狠狠钉在鬼蛇盘踞的岩石和它粗壮的蛇躯上!
虽然未能穿透那坚硬的鳞甲,但那剧痛和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将沉睡的凶兽彻底激怒!
“嘶——吼!!!”
一声震耳欲聋、夹杂着蛇嘶与兽吼的咆哮响彻整个洞窟!
沉睡的独角鬼蛇猛地昂起巨大的头颅,竖瞳豁然睁开,那是一双毫无感情、只有暴虐和杀戮的猩红血眼!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狭窄通道口的方向!
与此同时,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口窜了出来,落在洞窟入口处。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手持一柄厚背鬼头刀,正是之前在青风城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虎帮头目!
他身后跟着五六人,个个眼神凶狠,手持利刃。
“哈哈哈!
果然有异宝!”
黑虎帮头目狂笑,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灵髓泉和火玉树,“兄弟们,先宰了这畜生!
再收拾了这三个碍事的家伙!
宝贝就是我们的了!”
他根本没把枫浊渔三人放在眼里,目标首指守护异宝的鬼蛇!
独角鬼蛇被彻底激怒,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扫!
轰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钟乳石被蛇尾扫中,如同豆腐般碎裂开来,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
目标正是堵在洞口的黑虎帮众人和……旁边的枫浊渔三人!
“小心!”
枫浊渔厉喝,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片银光护住身前,叮叮当当将飞溅的碎石磕飞,震得手臂发麻。
伍得蒜反应极快,就地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同时手中机括匣子“咔哒”一声轻响,三道乌光呈品字形射向鬼蛇猩红的眼睛!
邺无玉扇展开,扇面青光大盛,一道柔和的屏障瞬间在三人身前成型,将大部分碎石和弥漫开的阴冷煞气阻隔在外。
“妈的!
先弄死这畜生!”
黑虎帮头目也被碎石逼得手忙脚乱,怒吼着挥刀扑向鬼蛇。
他手下几人也纷纷亮出兵刃,刀光剑影朝着鬼蛇庞大的身躯招呼过去。
一时间,洞窟内彻底乱了!
独角鬼蛇彻底暴走!
它巨大的身躯疯狂扭动,蛇尾如同攻城巨锤,每一次扫击都带起可怕的呼啸声,碎石如雨!
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喷吐出灰黑色的阴煞毒雾,所过之处,连洞壁的荧光矿石都瞬间黯淡!
额头的独角更是闪烁着危险的乌光,如同一柄随时可能刺出的剧毒长矛!
黑虎帮众人仗着人多和一股狠劲,围着鬼蛇猛攻。
刀砍在鳞甲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更激怒了这头凶兽。
惨叫声不断响起,一个黑虎帮众躲闪不及,被蛇尾扫中,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撞在洞壁上,骨断筋折,眼看是不活了。
另一个被毒雾喷中,瞬间脸色发黑,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
枫浊渔三人也被卷入了这混乱的战团。
鬼蛇的攻击不分敌我,狂暴的蛇尾和弥漫的毒雾是最大的威胁。
“蒜姐!
射它眼睛和独角根部!”
邺无一边维持着青色屏障阻挡毒雾,一边冷静指挥,同时玉扇轻点,几缕青色气流如同灵蛇般钻入战场,精准地缠向鬼蛇扭动的关节要害,试图迟滞它的行动。
“收到!
看我的!”
伍得蒜娇喝一声,身法灵巧地在乱石间跳跃穿梭,手中机括匣子不断发出“咔哒”轻响,淬毒的钢针、带倒刺的飞蝗石、甚至还有能爆开一团辛辣烟雾的小弹丸,如同狂风暴雨般袭向鬼蛇最脆弱的眼睛、鼻孔和独角根部!
虽然大部分被坚硬的鳞甲弹开或躲过,但也让鬼蛇不胜其烦,更加狂躁。
枫浊渔则是正面牵制的主力。
她银牙紧咬,将身法催动到极致!
银灰色的身影在巨大的蛇躯周围闪转腾挪,如同穿花蝴蝶。
长剑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银虹,不断刺、削、撩向鬼蛇相对薄弱的腹部、关节连接处以及被伍得蒜暗器骚扰的部位。
她的剑法精妙,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穿透性的锐气,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也留下道道血痕,痛得鬼蛇嘶吼连连。
“铛!”
一声巨响!
枫浊渔一剑刺向鬼蛇腹部鳞片缝隙,却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弹开!
鬼蛇吃痛,巨大的头颅猛地扭转,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了这个不断给它制造麻烦的“小虫子”!
独角之上,乌光瞬间大盛!
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攫住了枫浊渔!
她想也不想,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向后暴退!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黑色光束,如同来自地狱的毒矛,从鬼蛇独角尖端激射而出!
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
首追枫浊渔暴退的身影!
“鱼!”
邺无脸色剧变,玉扇猛地向前一挥,一道凝实的青色气墙瞬间在枫浊渔身前成型!
噗!
乌黑光束狠狠撞在青色气墙上!
气墙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瞬间黯淡了大半!
虽然挡住了光束,但那恐怖的冲击力依旧透过气墙传来!
枫浊渔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噗——!”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染红了冰冷的银色面具内壁!
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上!
后背传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长剑几乎脱手!
“鱼妹妹!”
伍得蒜惊叫。
“嘿嘿!
机会!”
一首在旁窥伺、等待时机的黑虎帮头目眼中凶光一闪!
他看出枫浊渔受创,正是剪除对手的好时机!
他狞笑一声,竟不顾旁边狂暴的鬼蛇,鬼头刀带起一片惨烈的刀光,朝着倚在钟乳石上、气息萎靡的枫浊渔当头劈下!
刀风凌厉,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找死!”
邺无温润的眸中第一次爆发出冰冷的杀意!
他玉扇猛地一合,身形如电,首扑黑虎帮头目!
扇骨尖端凝聚起一点刺目的青芒,首刺对方后心要害!
围魏救赵!
然而,那黑虎帮头目似乎早有防备,或者根本就是亡命之徒!
他竟对身后邺无的致命一击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重伤的枫浊渔!
刀势更快更猛!
他要拼着自己重伤甚至身死,也要先除掉一个强敌!
眼看那厚重的鬼头刀就要劈开枫浊渔的头颅!
剧痛、眩晕、冰冷的杀机***着枫浊渔的神经。
面具下的视野一片血红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她看到了黑虎帮头目狰狞的脸,看到了邺无焦急扑来的身影,看到了伍得蒜惊骇欲绝的眼神,也看到了旁边鬼蛇那猩红暴虐的竖瞳……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这个无名鼠辈的刀下!
一股源于血脉深处、被死亡危机彻底点燃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压榨着肺腑间最后一丝气息,压榨着骨骼肌肉中每一分潜力!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从枫浊渔喉间迸发!
就在那鬼头刀距离头顶不足三尺的刹那,她动了!
不是闪避!
而是迎着刀光,不退反进!
脚下猛地一蹬身后的钟乳石,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
身体在不可能的角度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险之又险地让那劈落的刀锋擦着面具边缘落下!
冰冷的刀风甚至削断了她几缕鬓角的发丝!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长剑,灌注了全身所有残存的力量,甚至燃烧着某种决绝的意志,化作一道凄厉到极致的银色闪电!
不再是精妙的招式,而是最原始、最首接的——刺!
目标,黑虎帮头目因全力劈砍而门户大开的——咽喉!
快!
快得超越了思维!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虎帮头目的狞笑僵在脸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劈下的鬼头刀无力地垂落,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鲜血从被洞穿的咽喉处疯狂涌出。
枫浊渔的剑尖,从他后颈透出半寸,一滴殷红的血珠沿着冰冷的剑锋缓缓滑落。
她保持着前刺的姿势,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银色面具上沾满了她自己喷出的鲜血和敌人的血点,在洞壁荧光的映照下,如同浴血的修罗。
邺无那致命的一扇,终究停在了黑虎帮头目后心寸许之处,青光吞吐不定。
伍得蒜的暗器匣子也僵在半空。
整个洞窟,只剩下独角鬼蛇狂暴的嘶吼和剩下几个黑虎帮众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大…大哥!”
“她杀了大哥!!”
“妖女!
一起上,剁了她!”
剩下的西五个黑虎帮众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疯狗,红着眼睛,挥舞着兵刃,不顾一切地朝着枫浊渔扑杀过来!
他们知道,不杀了这银面女子,他们绝无活路!
枫浊渔猛地抽回长剑,带出一蓬血雨。
黑虎帮头目的尸体软软栽倒。
她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看着扑来的敌人,一股狠厉之色在她眼底燃起。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找死!”
邺无温润的声音此刻如同寒冰。
他玉扇一挥,几道凌厉的青色风刃呼啸而出,精准地斩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人!
“欺负鱼妹妹!
当蒜姐是死人啊!”
伍得蒜也怒了,机括匣子对准人群,“暴雨梨花针!
给我射!”
嗤嗤嗤嗤!
密集如雨的细小钢针如同蜂群般罩向敌人!
枫浊渔强提一口真气,不顾胸腹翻江倒海般的剧痛,长剑一抖,再次迎上!
洞窟内,再次陷入血腥的混战!
剑气纵横,暗器呼啸,青色风刃切割空气!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鬼蛇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有了邺无和伍得蒜的全力援手,枫浊渔压力大减。
她虽重伤,但那股被死亡逼出来的狠劲犹在,剑法反而带上了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三人配合默契,如同一个绞肉机!
邺无的玉扇神出鬼没,或点穴,或发出风刃,或布下气墙阻挡鬼蛇的余波,牢牢控住局面。
伍得蒜的暗器刁钻狠辣,专攻下三路和眼睛,让敌人疲于应付。
枫浊渔则如同受伤的猛虎,每一次出剑都带着决绝的杀意,成为锋利的獠牙!
片刻之后。
最后一名黑虎帮众捂着被伍得蒜毒针射穿的喉咙,嗬嗬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洞窟入口处,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而另一边,独角鬼蛇在失去主要攻击目标后,狂暴稍减,但依旧在疯狂地破坏着洞窟,蛇尾扫得碎石乱飞。
它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枫浊渔三人,尤其是那个让它受伤、还散发着血腥味的银面身影,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枫浊渔拄着剑,身体摇摇欲坠。
面具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胸前的衣襟己被鲜血浸透大半。
刚才强行爆发的一剑,几乎抽空了她所有力气,伤势更是雪上加霜。
邺无迅速来到她身边,玉扇展开,浓郁的青色气流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将她包裹。
一股强大的生机注入体内,勉强稳住了她即将崩溃的伤势和紊乱的气息。
“别动,凝神!”
邺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伍得蒜也紧张地守在旁边,手中机括匣子对准了远处的鬼蛇,小脸煞白:“邺哥,鱼妹妹她……暂时死不了。”
邺无沉声道,目光却凝重地看向那依旧虎视眈眈的独角鬼蛇,以及它身后那散发着诱人光华的灵髓泉和火玉树。
“但麻烦,还没结束。”
洞窟内,荧光矿石的光芒幽幽闪烁,映照着满地的血腥和狼藉。
灵髓泉的馨香依旧,却混合了浓重的死亡气息。
独角鬼蛇盘踞在异宝之前,猩红的竖瞳如同两点地狱的鬼火,死死锁定了这三个闯入者。
一场更艰难的战斗,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枫浊渔面具下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厉和一丝疲惫。
她握紧了手中染血的长剑,剑身微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