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歇晌时，知青点的人聚在树荫下啃干粮。
沈佳禾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玉米面窝窝头，就着自带的凉白开，小口小口地啃着。
窝窝头剌得嗓子疼，她却不敢剩下——这是她一天的口粮。
“佳禾，我这有块红薯，给你吧。”
旁边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是和她一样不太合群的知青林薇薇，家里是普通工人，性格腼腆。
沈佳禾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你自己吃吧，谢谢。”
她知道这年头粮食金贵，谁都不容易。
林薇薇还想再说，王梅突然凑过来，阴阳怪气道：“哟，沈佳禾，还挺清高啊？
薇薇好心给你，你还不领情？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粗粮配不上你这‘大小姐’？”
沈佳禾捏紧手里的窝窝头，没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
王梅提高了音量，“我看你就是不服气被下放到这，心里还惦记着城里的好日子吧？
我可告诉你，到了这红旗大队，就得守这儿的规矩，少摆你的臭架子！”
周围的知青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有好奇，有看戏，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沈佳禾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她知道王梅是故意找茬，原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会哭着跑开，反而让人更看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平静：“王组长，我没有摆架子，也很感谢林薇薇的好意。
只是我饭量小，一个窝窝头够了，不想浪费粮食。”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王梅没想到她敢顶嘴，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还敢顶嘴？
我看你是中暑把脑子烧糊涂了！”
“我没有。”
沈佳禾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大家都是来劳动的，挣工分吃饭，没必要揪着一点小事不放吧？”
王梅被噎得说不出话，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她确实有点小题大做。
王梅狠狠瞪了沈佳禾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林薇薇小声说：“佳禾，你刚才好勇敢……”沈佳禾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顾南青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窝窝头，还有一小袋咸菜，径首走到不远处的石头旁坐下，大口啃了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也带着股糙劲，狼吞虎咽，却不显得粗鲁，反而有种坦荡的实在。
沈佳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赶紧移开了——刚才他好像全程都在旁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的争吵。
正想着，顾南青突然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沈佳禾心里一跳，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啃窝窝头。
等她再抬头时，顾南青己经吃完了，正起身要走。
路过她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却把手里剩下的半袋咸菜，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石头上。
那是一小袋自家腌的萝卜干，看着就很下饭。
沈佳禾愣住了，抬头想还给他，他却己经迈开大步走远了，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
“顾……顾同志人还挺好的嘛。”
林薇薇惊讶地说，“他平时都不跟人打交道的。”
沈佳禾拿起那袋萝卜干，袋子是用粗布缝的，上面还沾着点泥土。
她捏了捏，心里莫名有点暖。
下午继续抬石头，沈佳禾明显感觉轻松了些——大概是心里那点莫名的暖意，给了她力气。
快收工时，天突然变了脸，乌云滚滚，眼看就要下雨。
队长喊着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回家，知青们也手忙脚乱地往回赶。
沈佳禾动作慢了点，等她背上包，其他人己经走出去老远。
她刚跑出没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线。
土路很快变得泥泞，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泥地里。
膝盖传来钻心的疼，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脚踝也扭了，一动就疼得吸气。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
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和雨声，沈佳禾看着远处模糊的村庄轮廓，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委屈和无助。
她想家了，想21世纪的空调、沙发，想外卖和手机。
就在她眼圈泛红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是顾南青。
他手里拿着一件蓑衣，看到摔在泥地里的沈佳禾，脚步加快了些。
沈佳禾赶紧抹了把脸，想站起来，却又疼得跌坐回去。
顾南青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皱眉看着她的膝盖和脚踝，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点闷：“能走吗？”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沈佳禾却从那皱眉的动作里，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她摇摇头，声音带着点哭腔：“好像扭到脚了。”
顾南青沉默了几秒，站起身，弯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佳禾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的怀抱很结实，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泥土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沈佳禾的脸瞬间爆红，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
顾南青的胳膊肌肉紧绷，抱着她却走得很稳。
他没说话，只是大步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蓑衣被他搭在沈佳禾身上，挡住了大部分雨水。
雨还在下，但沈佳禾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服传过来，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
在这个陌生的70年代，在这场冰冷的雨里，这个沉默的糙汉，给了她穿越以来，最踏实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