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江慕,从祖宗牌位上取下那块血玉,亲手塞进了白薇手里。江亦辰就站在一旁,
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们。江家每月的祠堂家祭,向来严禁外姓踏入。江家祖训,外姓不得入内。
可江亦辰的助理白薇,次次都来。我拦不住,只能让她在祠堂外的石阶上等着。这次,
我没拦她。家祭结束,我将离婚协议拍在江亦辰面前。他看都没看,捏着那张纸嗤笑。
“就为了一块玉佩,你闹什么?”我看着他,也笑了。“对,就为了一块玉佩。““江亦辰,
签了它,我们两清。“1.他把离婚协议扔在红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白薇是我助理,江慕喜欢她,送个小玩意儿怎么了?“他口中的小玩意儿,
是江家祖传的玉佩,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外。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婆婆亲手把它交给我,
说:“阿婉,以后你就是江家的人了。“那时江亦辰站在婆婆身后,对我笑。
我以为那一刻就是永远。现在,这块玉佩在白薇的手里。“江亦辰,那不是小玩意儿。
“我开口,声音很平。“行,不是小玩意儿,是老古董。“他走到我面前,
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把我圈在他的手臂和沙发之间,“我让白薇还回来,行了吧?别闹了,
一把年纪了。“他想碰我的脸。我偏头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收了回去。
他脸上的笑也收了回去。“林婉,你别得寸进尺。““签字。“我指着桌上的协议。
他拿起协议,这次没扔,而是慢慢地,一条一条地撕碎。纸屑从他指缝里掉下来,
落在光亮的地板上。“我今天累了,不想跟你吵。“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站起来:“江亦辰,江家的规矩,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他脚步停下,没回头。“你说,
祠堂是江家的根,外人踏入,是对祖宗不敬。““你说,江家的东西,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
““你说,我是你的妻子,是江家的女主人,要一辈子守着这个家。“我每说一句,
他的背影就僵硬一分。我说完,他转过身。“说完了?““说完了。““那你听着。
“他走到我面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白薇不是外人,她救过我的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救过他的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只记得,
三年前他去山区考察项目,突发泥石流,信号中断了三天三夜。我守着电话,不吃不喝,
眼睛熬得通红。江家所有人都劝我休息,我说,等他回来。三天后,他回来了,人瘦了一圈,
胡子拉碴。他抱着我说:“老婆,我回来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没事,
就是信号不好。原来,白薇也在。原来,是他对我说谎。“什么时候?“我问。“三年前,
云贵山区。“他回答得很快,没有一点犹豫。“她怎么救的你?““她替我挡了块石头,
腿断了,现在天阴下雨还疼。“他看着我,“林婉,我欠她的。所以,我对她好一点,
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小心眼。我守着这个家十六年,为他生儿育女,孝顺他父母,
打理江家上下,换来一句小心眼。我笑了。“江亦辰,你让她把玉佩还回来。““明天。
“他好像松了口气,觉得我妥协了,“我明天就让她送回来。你早点睡。“他抬脚往楼上走。
“不用明天。“我说,“我现在就要。“2.江亦辰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我拿起来,划开,
给他助理白薇拨了过去。他的手机没有密码。或者说,他的密码我知道,是我的生日。
这曾是我引以为傲的事情。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白薇的声音听起来很困,
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喂?亦辰哥,怎么啦?这么晚打电话,想我了?“她的声音很大,
在这安静的客厅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江亦辰想过来抢手机,我拿着手机退后一步。
我对电话那头说:“白助理,我是林婉。“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后,白薇的声音再次响起,
变得很客气,很职业。“江太太,您好。您有什么事吗?““江慕今天给你的玉佩,
你现在送回来。““啊?“她好像很为难,“可是……我已经睡了,都卸妆了。
而且外面下着雨,我……““我让司机去接你。““江太太,真的不方便。
那块玉佩我很喜欢,江总也说……就当是送给我的礼物了。一块玉而已,您别这么小题大做,
伤了和气。“她说完,电话那头传来江亦辰的声音。是我手机里传出来的。是白薇那边,
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薇薇,谁啊?“这个声音,是江亦辰。我不会听错。
我手里的手机还通着话,白薇那头,也有一个江亦辰。江亦辰看着我,脸色变了。
他快步走过来,这次我没躲,手机被他抢了过去。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林婉,
***有病是不是!“他对我吼。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吼,用的词是“他妈“。“你在她那儿?
“我问。“那是以前的录音!“他解释,但话说得太快,像是在掩饰。“什么录音?
““她手机的彩铃!她设置的彩铃!“一个用自己老板声音当彩铃的助理。
一个让男老板的声音在自己睡房里半夜响起的助理。“江亦辰,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懒得跟你解释!“他把手机揣进兜里,“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不可理喻!“他又要走。
“站住。“这次开口的,是刚从楼上下来的婆婆。婆婆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
显然是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的。公公跟在她身后,一脸严肃。“大半夜的,吵什么?
“婆婆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暖。江亦辰看到他父母,态度软了下来。“妈,
没事。林婉跟我闹别扭。““为白薇?“婆婆直接问。江亦辰不说话了。
婆婆转头看我:“阿婉,跟妈说,怎么回事。“我把江慕把玉佩给白薇,我要白薇还回来,
江亦辰不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没提彩铃的事。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我不想让长辈跟着难堪。婆婆听完,脸沉了下来。她看着江亦辰:“亦辰,把玉佩拿回来。
““妈,我说了,明天……““现在!“婆婆加重了语气,“我江家的东西,
不能在一个外人手里过夜。“公公也开了口:“去吧,听***。“江亦辰看了看他爸妈,
又看了看我。他拿出手机,走到阳台去打电话。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背对着我们,
肩膀有些塌。过了十几分钟,他走回来。“她一会儿就送过来。“他对婆婆说。
然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婉,你满意了?“我没理他。婆婆拉着我的手,
说:“阿婉,我们上楼,不等了。这种事,脏。“3.白薇还是来了。大概四十分钟后,
门铃响了。佣人开了门,白薇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妆也花了。
她手里捏着那个玉佩。江亦辰拿了条毛巾扔给她,语气不好:“东西呢?
“白薇把玉佩递给他,手在抖。“亦辰哥,我……我打不到车,是跑过来的。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江亦辰接过玉佩,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递给我。我没接。“脏了。
“我说。江亦辰的火气又上来了:“林婉,你别没完没了!“白薇在旁边小声说:“江太太,
对不起,我洗干净了的,用洗手液洗了三遍。“她不说还好,一说,我胃里更不舒服了。
供奉祖宗的玉佩,她用洗手液洗。我看着江亦辰:“你觉得她没错?““她有什么错?
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懂什么祖宗规矩?她就是觉得江慕可爱,收了个礼物而已!
你至于把人折腾到半夜跑过来吗?““我折腾她?“我重复了一遍,觉得可笑,“江亦辰,
是你让她来的,是妈让你让她来的。你怎么不敢去对妈说,是妈在折腾她?“他被我噎住了。
白薇看情况不对,又开始哭。“江太太,都是我的错,您别怪亦辰哥。
我……我不知道那块玉那么重要。亦辰哥也没告诉我。“她这话,成功把江亦辰也摘了出去。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无知造成的。而我,就是一个揪着小姑娘的无心之失不放的恶毒主母。
江亦辰果然心疼了。“行了,你先回去吧。让老张开车送你。“他对白薇说。
“不用了亦辰哥,我不想再麻烦了。“白薇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她走了两步,身子一软,
就往地上倒。江亦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你怎么了?““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腿也疼……“白薇靠在江亦辰怀里,声音弱得像只小猫。我站在旁边,像在看一出戏。
一出烂俗的言情剧。江亦辰打横抱起了白薇。“我送她去医院。“他对我,
或者说对空气扔下这句话,就抱着人往外走。我没有拦。我只是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
说了一句。“江亦辰,你今天要是抱着她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完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就一下。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大门被风带上,
发出“砰“的一声。我走到茶几边,拿起那块被他放在上面的玉佩。入手冰凉。我没拿稳,
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我蹲下身,想去捡,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碎了。也好。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4.第二天我起得很晚。下楼的时候,公公婆婆坐在餐厅里,谁也没说话。
江亦辰的位置是空的。他一夜未归。我走到他们面前,叫了声“爸,妈“。婆婆抬头看我,
眼睛红红的。“阿婉,坐下吃饭吧。“我坐下了,佣人给我盛了粥。我拿起勺子,
没什么胃口。“妈,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我说。婆婆的勺子停住了。公公叹了口气。
“阿婉,亦辰他……他就是一时糊涂。“婆婆试图劝我。我摇摇头:“妈,不是一天两天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强行压下去的细节,现在全都冒了出来。
江亦辰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从我喜欢的丝巾,变成了白薇喜欢的某个牌子的香水。他解释说,
买错了。他衣服上的味道,不再是我惯用的洗衣液的清香,而是一种陌生的甜腻。他解释说,
饭局上沾到的。他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白薇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比我和江慕加起来都多。
他解释说,都是在谈工作。一次又一次,我选择了相信。不是我傻,是我不想让这个家散了。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他的回头。现在我明白了,我的退让,只换来了他的得寸进尺。
“你想好了?“公公问我。“想好了。““那……江慕呢?“提到儿子,我心里抽了一下。
“江慕跟我。“我说。“不行!“门口传来江慕的声音。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
一脸愤怒地看着我。“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在家!“我站起来,想去拉他。他躲开了。
“你为什么要跟爸爸离婚?就因为白薇姐姐吗?白薇姐姐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白薇姐姐那么好。她给你讲故事,陪你打游戏,给你买最新款的乐高。所以,她那么好。
我这个每天催你起床,逼你写作业,不让你吃垃圾食品的妈妈,就那么坏。“江慕,
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我怎么不懂!我昨天都看见了!你把爸爸气走了!
你还把白薇姐姐弄哭了!你就是个坏女人!“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对我大吼。这是我儿子,
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儿子。他现在,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
骂我是坏女人。我的心,像是被那块摔碎的玉佩一样,割得生疼。婆婆听不下去了,
站起来呵斥他:“江慕!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江慕不怕婆婆,
他梗着脖子:“我说的就是实话!白薇姐姐说了,我妈妈就是嫉妒她,嫉妒爸爸对她好!
“好一个白薇。真是好手段。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走过去,
弯下腰,和他平视。“江慕,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我再问他一遍。“我留下!
我要等爸爸回来!我不要跟你这个坏女人在一起!“他说完,推开我,跑上了楼。
我站在原地,很久没动。公公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还小,不懂事,
你别往心里去。“我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那是我的儿子。“爸,妈,我走了。“我说完,
转身上楼,去收拾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些书。十六年,
我把自己活成了这个家的附属品,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拉着行李箱下楼时,
江亦辰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疲惫,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看到我拉着行李箱,他愣住了。
“你要干什么?““离婚。“我说。“林婉,你闹够了没有!“他走过来,想抢我的行李箱。
我用力拉着,不让他抢走。“我说过,你抱着她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完了。
““她昨晚发高烧,我不送她去医院,难道让她死在外面吗!“他吼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他,“她是你什么人?你要对她负责到这个地步?
““她是我员工!是我朋友!是我救命恩人!““那我是谁?“我看着他,“江亦辰,
我林婉,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5.我最终还是走了。江亦辰没有拦住我。公公婆婆也没有再劝。他们只是站在门口,
看着我上了出租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婆婆在抹眼泪。我把头转向另一边。
我搬进了一间早就租好的小公寓。一室一厅,很小,但很干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落在木地板上。我把行李箱打开,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进衣柜。然后我坐在沙发上,
发呆。这个地方,才是我自己的。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遵守任何人的规矩。
我自由了。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心里空荡荡的。晚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婉婉,
你跟亦辰怎么了?他下午来公司找我了。“我妈是江亦辰公司的法律顾问。
我跟江亦辰结婚后,为了避嫌,我妈就从公司辞职,自己开了个律所。
但江辰公司的很多法务,还是会咨询我妈。“他去找你干什么?““他来问我,
怎么才能让你回家。“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婉婉,你老实告诉妈,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他又犯浑了?“我把玉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妈。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那个白薇……我见过几次。“我妈说,
“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心思这么深。““妈,我想离婚。““你想好了?
江慕呢?““江慕不想跟我。“我妈又沉默了。“婉婉,妈不劝你。日子是你自己过的,
只要你觉得值得,妈就支持你。““谢谢妈。““亦辰那边,你不用管。他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