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香樟树

第一章 远方表妹林晚发现那双粉色毛毛拖时，锅里的鱼汤正咕嘟出奶白的泡。

拖鞋放在玄关鞋架最下层，鞋尖沾着泥土和半片干枯的梧桐叶。

那是小区东门绿化带特有的品种，而她今天明明是从南门买菜回来的。“陈凯，这鞋是谁的？

”她举着拖鞋回头，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正飞快按灭手机屏幕。陈凯是她结婚三年的丈夫，

此刻喉结滚了滚：“哦，苏晴的，她说住公司宿舍不方便，暂时来借住几天。

”苏晴是陈凯的远房表妹，上个月刚从老家来城里找工作，林晚见过两次，怯生生的，

总低着头叫她“嫂子”。“借住？”林晚皱眉，“你怎么没跟我商量？

”“这不是怕你操心嘛，”陈凯走过来搂她的腰，手心的温度有点烫，“就几天，

等她找到房子就搬。”他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甜得发腻，不像苏晴那瓶几十块的花果香。

夜里林晚翻来覆去，陈凯的呼吸声很沉，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又暗。林晚悄悄摸过来看，

微信置顶是“晴”，最新消息是：“哥，她好像发现了，我害怕。

”下面是陈凯的回复：“别怕，她心软。”林晚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下，指尖发抖。往上翻，

聊天记录停留在半个月前，再往前的全被删了。但她记得，半个月前陈凯说公司团建，

带回来的特产是苏晴老家的板栗糕。第二天，林晚请假没去上班，坐在客厅等。

中午苏晴回来，穿的是林晚几年前买了却一直没舍得穿的真丝睡裙，裙摆短得快遮不住大腿。

看见林晚，她脸一白，手忙脚乱地往房间躲。“站住。”林晚声音发紧，

“这裙子谁让你穿的？”“是……是凯哥说你买了一直不穿闲置了，

让我将就穿……”苏晴眼圈红了，眼泪掉得又快又急，“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这就脱下来……”林晚看着她单薄的肩膀，突然想起自己刚认识陈凯时，也是这样，

受了委屈只会掉眼泪。那时候陈凯总说：“晚晚，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正怔着，

陈凯回来了，手里提着苏晴爱吃的草莓蛋糕。看见这场景，他把蛋糕往桌上一放，

皱眉对林晚说：“你干嘛？吓到她了。”“我吓到她？”林晚笑出声，指着苏晴身上的睡裙，

“陈凯，这是我的裙子！她住我的房子，穿我的衣服，现在你倒怪我吓到她？

”“不就是件衣服吗？你至于吗？”陈凯护在苏晴身前，“苏晴年纪小，

一个人在城里不容易，你当嫂子的就不能让着点？”“让着点？”林晚的心彻底凉了，

“那我呢？我嫁给你三年，省吃俭用供你考公，你现在考上了，就这么对我？”见两人争吵，

苏晴一旁的突然“哇”地哭出来，拉着陈凯的胳膊：“凯哥，都是我的错，你别跟嫂子吵架，

我这就搬走……”她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却“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碎片溅到林晚脚边。陈凯眼疾手快扶住她，转头冲林晚吼：“你看你把她逼的！

”林晚看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无比荒诞。她转身进了卧室，反锁门的瞬间，

听见陈凯在外面柔声哄苏晴：“没事了晴晴，有我在呢。”晚上，林晚没出来吃饭，

陈凯也没叫她。一直到凌晨一点，她饿得胃疼，轻手轻脚去厨房找吃的，

却听见次卧传来压抑的呻吟。是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凯哥，

我怕……万一被嫂子发现……”“发现又怎样？”陈凯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粗粝，

“这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她一个外来户，还能翻天不成？等我站稳脚跟，就跟她离。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都有孩子了，你难道还不想嫁给我不成？

”林晚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次卧的声音戛然而止。门被拉开，

陈凯和苏晴站在门口，两人都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苏晴下意识往陈凯身后躲，

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你都听见了？”陈凯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

林晚看着苏晴并不明显的小腹，喉咙发紧：“多久了？”“两个月了。”苏晴突然抬起头，

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怯懦，反而带着点挑衅，“嫂子，对不起，但我和凯哥是真心相爱的。

而且我怀了他的孩子，是陈家的长孙。你行行好，成全我们吧。”“呵呵，你们真心相爱？

还让我成全你们？”林晚笑出泪来，“真是有意思，你偷人老公，怀野种，这叫真心相爱？

”“你骂谁野种！”陈凯冲过来想打她，被林晚躲开了。“陈凯，你真让我恶心。

”林晚捡起地上的手机，“我们找个时间尽快离婚！”林晚连夜收拾东西，陈凯在旁边抽烟，

一句话不说。苏晴站在卧室门口，抱着胳膊看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章 十万第二天，两人去民政局的路上，陈凯故意将车开得很慢，“晚晚，房子归我，

存款我分你一半，要不离婚就算了，行吗？”“不行。”林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房子首付三十万，你爸妈只出了十万，剩下的二十万是我爸妈拿的养老钱，

而且月供三年全是我在还。至于存款，你这三年考公都是用的我的工资，

有存款也是我的工资攒的，跟你没关系。”陈凯急了：“你别太过分！苏晴怀着孕，

总不能让她无家可归！”“那我呢？”林晚转头看他，“我就活该被你们赶出去？

”陈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服她，只能沉默的开车。两人到了民政局，刚要拿号，

林晚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请问是林晚女士吗？您母亲突发脑溢血，

现在在市一院抢救，需要立刻签字做手术！”林晚脑子“嗡”的一声，手都抖了。

她爸走得早，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手术费需要先交十万。

”护士的声音很冷静。林晚立刻翻钱包，她卡上只有三万多。她看向陈凯，

语气有些急：“陈凯，你先借我十万，我妈住院了。”陈凯眼神闪烁：“我……我没钱。

”“你上个月刚发了年终奖！”林晚抓住他的胳膊，“那笔钱呢？”“我……”陈凯别过脸，

“我之前把钱借给苏晴她弟了，他要盖房子娶媳妇。”“你！你！”林晚深吸了好几口气，

用力甩开他的手，心像被掏空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林晚女士，

您还在吗？”护士在电话里催。“我在，我马上过去。”林晚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医院跑。

陈凯在后面喊她：“离婚的事……”“等我妈没事了再说！”医院里，

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让她签字，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她才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缴费处排队的人很多，她站在队伍里，眼泪止不住地掉。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缴费单的纸页里，

"十万"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前发黑。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若有若无的哭声，

仿佛把她困在了一片冰凉的真空里。"林小姐，签完字尽快缴费，

否则......"护士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她想问问能不能缴部分费用，等后面再补上，

可护士却无情的拒绝了她，“只有费用缴齐，才能进行手术。”陈凯也赶来了医院，

只不过带着苏晴。两人站在三米外的走廊尽头，苏晴正踮脚替他整理领带。

林晚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她冲过去抓住他胳膊，声音抖得不成调："陈凯，求你，

救救我妈......""我说了，没钱。"陈凯甩开她的手，袖口蹭过她的脸，

带着苏晴惯用的香水味，"苏晴弟弟等着盖房娶媳妇，那笔钱我已经借出去了。

""你去要回来啊！你去要啊！陈凯，那是我妈的命！求你救救我妈的命啊！

"林晚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你忘了当年你考公，

我妈把养老钱全取出来给你打点关系？我妈对你不薄，你救救她好不好？"两人拉扯间，

苏晴突然捂住肚子“哎哟”一声，陈凯立刻紧张地扶住她：“怎么了晴晴？是不是累着了？

”她转头瞪林晚，"你松手！吓到我孩子怎么办！"“陈凯！你还是不是人？！

那是我妈的命啊！”林晚真的快绝望了。她后悔选了这个男人，陪伴他三年，

在他考公的三年里都是她养他，甚至为了两人的家，她父母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支援他们。

可现在到头来，她不仅遭到背叛，甚至连给妈妈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陈凯不想在医院跟林晚纠缠，扶着苏晴走到走廊拐弯的座椅那边坐了下来，

那边的视角正好可以避开林晚。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如死灰，

手指甲壳深深馅在手心的肉里，疼，却不及心里疼痛的万分之一。第三章 江熠这时，

有人轻轻碰她的肩膀。林晚回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是江熠，她的高中同学，

现在在这家医院当医生。他手里捏着张银行卡，声音压得很低："我这里有五万，你先拿去。

"林晚愣住了。她记得江熠，那个总坐在教室后排，默默帮她捡起掉落课本的男生。

她记得同学群里有人说过，江熠父母走得早，他靠着奖学金和课余打工才读完了医学院。

现在他刚工作没几年，五万块对他来说，

该是省了多久才攒下的……记忆突然闪回高三那个暴雨天，她抱着作业本站在教学楼门口，

是他从书包里掏出伞塞给她，他自己却顶着课本冲进雨里。那时她只来得及说句“谢谢”，

他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不行，这太贵重了……”林晚后退半步，想推开那张卡，

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他的指腹。他的手很凉，带着消毒水的清冽，

像刚从冰柜里拿出的医用镊子，却奇异地熨帖了她掌心的滚烫。“先救人。”江熠没收回手，

反而轻轻往她手里一塞，卡“啪”地落在她掌心。他抬眼看向ICU的方向，

声音里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急：“我跟主任说过了，先安排手术，

费用后续再补。”林晚攥着那张薄薄的卡，卡面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突然想起高三某次月考，她数学考砸了趴在桌上哭，

是他悄悄在她桌肚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糖纸沙沙响，他却假装在做题，

耳朵尖却红得像樱桃。原来有些温柔，藏了这么多年，像埋在土里的种子，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慢慢发了芽。但，五万块远远不够。加上她手上的三万，

她还要凑两万出来。好在手术安排得很快，术前准备工作做完，

林晚就看着妈妈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灯亮着，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除了她，

还有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的陈凯和苏晴。手术进行到一半，

护士匆匆跑出来：“血库A型血告急，家属能献血吗？”林晚立刻举手：“我！我是A型！

”“你贫血，不能献。”护士看了眼她的病历，转向一旁的陈凯，“先生，您是家属吧？

血型匹配吗？”陈凯眼神闪烁，往后缩了缩：“我……我就算了，我最近有点感冒，献不了。

”他身后的苏晴适时地捂住肚子，小声哼唧：“凯哥，我有点不舒服，

要不我们先去那边坐会儿吧？”陈凯立刻顺坡下驴：“对对，晴晴还怀着孕呢，我得陪着她。

”说着就扶着苏晴往走廊尽头走，背影仓促得像在逃。林晚看着他们的背影，

心脏像被冰锥凿了个洞。这时，江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是O型血，万能受血者，

抽我的。”他挽起袖子坐在献血椅上，护士扎针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林晚站在旁边，

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血袋，他的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白得像墙上的瓷砖。

他却转头冲她笑了笑，嘴角弯起很浅的弧度：“别担心，我身体好。”那瞬间，

林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只算“旧识”的男人，比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更像座能依靠的山。

但现实没给她太多时间感动。术后第二天早上，

护士拿着催费单找到她：“欠的两万块今天必须补上，

不然药房要停掉阿姨的营养针和降压药。”林晚深吸一口气，拨通陈凯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先传来苏晴娇滴滴的声音，像裹着蜜的针：“嫂子呀，

凯哥正陪我做B超呢，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呢。你老打电话，是不是想打扰我们呀？

”“让陈凯接电话。”林晚的声音冷得像冰。“哎呀，

凯哥正忙着看宝宝的照片呢……”苏晴的声音突然拔高，“呀，没电了呢嫂子，先挂啦！

”电话被狠狠挂断，再打过去，只剩机械的忙音。林晚捏着手机，站在ICU病房外，

透过玻璃窗往里看。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越来越平缓，

原本微弱的波动一点点变浅，像即将熄灭的烛火。突然，“嘀——”的长鸣刺破空气。

第四章 冷，浑身都冷监护仪上的曲线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林晚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医生和护士冲进去，手忙脚乱地按压、除颤，可那条直线始终没再起伏。最后，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冲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仿佛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快到林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护士拔掉母亲鼻息里的氧气管时，

林晚没有哭。她只觉得眼泪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堵在眼眶里，涩得发疼。

林晚静静的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阳光涌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边缘模糊，像一截烧尽的灰烬，风一吹就散。“喝点水吧。

”江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杯温水。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递过来时，

特意用纸巾擦了擦杯口。林晚接过来，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却稳得可怕，没有一丝颤抖。

她仰头喝了一口，明明是温水滑过喉咙，却感觉吞了块冰似的，冷，浑身都冷。“江医生，

谢谢你。”她放下杯子，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钱我会尽快还。”江熠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