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环边上的冷清滋味下午四点,陈立阳蹲在麻辣烫店门口,
看着柏油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扬起细尘,心里跟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似的,
提不起半点精神。“阳阳,进来吧,外头风大。” 母亲刘淑红掀开布帘,
围裙上沾着几点辣椒油,“刚炖的萝卜汤,喝碗暖暖。”陈立阳应了声,
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站起来。45 平的房子被隔成三块,最外头 22 平时麻辣烫店,
摆着四张掉漆的木桌,墙角的冰柜嗡嗡作响,里头冻着的丸子和青菜加起来够卖两天。
穿过窄窄的过道,里头 8 平时陈立阳的卧室,摆了张单人床和掉漆的书桌,
剩下 15 平就是父母的主屋,一张双人床占去大半,衣柜还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柜门上的铜锁早就锈死了。“今天卖了多少?” 父亲陈胜利从里屋出来,
手里捏着个揉皱的烟盒,他刚给墙上的裂缝抹完水泥 —— 这房子墙皮掉得厉害,
他总趁闲了补补。陈立阳低头扒拉着萝卜汤:“不到一百。水电煤气昨天结了,
这个月刚够平账。”刘淑红叹了口气,往陈立阳碗里夹了块排骨:“多吃点,你爸今天买的,
说是给你补补。” 排骨炖得酥烂,是陈立阳从小爱吃的,但他知道,
父母肯定没舍得吃几块。陈胜利蹲在门槛上抽烟,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泥瓦匠,手艺好,肯卖力,可自从陈立阳考上大学,
他把攒下的钱全供了儿子读书,后来又掏空家底给陈立阳在城里付了个小房子的首付,
自己的腰伤拖了好几年没治,如今弯久了就直不起身。“要不…… 咱把店改改?
” 他猛吸了口烟,烟蒂烫到手指才丢在地上,“我看隔壁老李头家开的烧烤店,
一到晚上满座。咱把这后厨隔小点,前厅腾出来摆几张桌子,加个烧烤摊,说不定能多点人。
”刘淑红抬头:“改店得花钱吧?咱哪有闲钱。”“不用请人,” 陈胜利拍着胸脯,
满是老茧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了一辈子泥瓦匠,这点活儿咱自己来。
趁现在天不冷不热,关几天门,顶多损失几百块,改好了说不定能盘活。”陈立阳心里一动。
他知道父亲的手艺,当年盖村里小学,他爸是主力。可改造不是小事,
拆墙、挪设备、改电路,哪样都不轻松。“爸,您腰能行?”陈胜利梗着脖子:“咋不行?
当年盖三层楼都没怵过。” 话虽硬气,起身时却悄悄用手撑了下膝盖。刘淑红没再反对,
只是低声说:“那咱慢点弄,别累着。” 她心里清楚,这店再不变个法子,迟早得黄。
儿子刚还完房贷,手里没余钱,她和老头子的药钱都得省着花,再这么下去,
真不知道该咋办。当晚,一家三口围着小桌合计改造方案。陈胜利在纸上画草图,
粗粝的手指捏着铅笔,线条却画得笔直:“后厨现在占了 8 平,缩成 5 平够了,
把洗手池挪到墙角。前厅加个烧烤炉,就安在靠窗那儿,抽油烟机我找老战友弄个二手的。
屋顶这几块瓦松了,得掀了重铺,不然下雨天漏得厉害。”陈立阳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头发,
突然鼻子发酸。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扛着他在工地上跑,那时的肩膀多宽多稳,
如今连弯腰拾个东西都要喘口气。“爸,重活我来。”陈胜利笑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那细胳膊细腿,还是给我递砖吧。”第二天一早,
陈立阳在店门口挂了块 “暂停营业,敬请期待” 的木牌,字是他写的,笔锋挺括,
却掩不住心里的忐忑。陈胜利已经拎着锤子爬上了梯子,刘淑红在底下递工具,
晨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陈立阳深吸一口气,
也拿起了撬棍 —— 这家里的日子,是时候该敲开条新缝了。
2 瓦砾堆里的旧木箱拆改的头三天,一家三口累得像散了架。陈胜利果然有老手艺,
抡起大锤砸后厨隔墙时,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砖缝上,既省力又不会震裂旁边的墙。
陈立阳跟着学,抡了没几下就胳膊发酸,锤子差点砸到脚,被父亲瞪了一眼:“慢着点!
泥瓦匠的活儿,讲究巧劲,不是蛮干。”刘淑红在旁边收拾碎砖,
时不时往父子俩手里塞块浸了凉水的毛巾:“歇会儿再弄,别中暑了。
” 她把拆下来的旧木料码整齐,说能当柴火烧,又把完整的砖块捡出来,
说洗干净还能再用。陈立阳看着母亲鬓角的汗,心里不是滋味 —— 母亲有风湿,
阴雨天就腿疼,这几天蹲在地上捡砖,肯定更难受了。到了第四天,该处理屋顶了。
陈胜利搬来长梯子靠在房檐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椽子有点朽了,得换几根。
” 他爬上屋顶,陈立阳在下头递新椽子,是前几天去建材市场挑的便宜货,
父亲还跟老板磨了半天价。“阳阳,递把凿子上来!” 父亲在屋顶喊。
陈立阳赶紧把凿子递上去,抬头看见父亲正凿开一块松动的瓦片。突然,
父亲 “咦” 了一声,动作停住了。“咋了爸?” 陈立阳心里一紧。“这儿有东西。
” 父亲的声音带着点奇怪,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几块瓦片,露出底下一块木板,
“你看这木板,不像原来的。”陈立阳赶紧爬梯子上去,凑过去一看,
那块木板比周围的椽子新,边缘还有缝隙。“这是后来钉上去的?”陈胜利点点头,
用凿子轻轻撬开木板,底下竟然是空的,黑糊糊的看不清。“拿个手电筒来。
”刘淑红也过来了,递上手电筒。陈立阳打开手电往里照,只见黑暗里有个长方体的东西,
用帆布包着,棱角分明。“像是个箱子?”“弄出来看看。” 陈胜利小心地伸手进去,
抓住箱子的边缘,慢慢往外拖。陈立阳赶紧伸手帮忙,两人合力把箱子抬到屋顶的平地上。
箱子不大,长约半米,宽三十厘米,看着挺沉,表面是深色的木头,边缘有铜锁,
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帆布包着箱子,上面落了层灰,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谁放的?
” 陈立阳纳闷,这房子是爷爷传下来的,爷爷去世时他还小,印象模糊,
只记得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总爱坐在门口抽烟袋。陈胜利盯着箱子看了半天,
突然 “哦” 了一声:“这箱子…… 我知道。”“你知道?
” 陈立阳和刘淑红都看向他。陈胜利蹲下来,用手摸了摸箱子:“你爷爷放的。
”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当年你爷爷走前没说,但我和你妈都知道有这么个箱子。
那时候你刚出生,家里穷,我寻思着肯定是些旧衣服之类的,就没当回事,后来忙你的事,
也就忘了这茬,一直没动过屋顶。”刘淑红也点头:“你爸说得对,
你爷那会儿总在屋顶摆弄啥,我们以为是修房子,现在想来,估计就是放这箱子了。
”陈立阳更奇怪了:“那你们咋不打开看看?”“你爷没说,咱哪敢动。
” 陈胜利叹了口气,“你爷脾气倔,他的东西不许人碰。再说那时候光顾着给你攒学费,
哪有心思管这个。”一家三口围着箱子,谁也没说话。阳光照在锈迹斑斑的铜锁上,
仿佛能闻到时光的味道。“打开看看?” 陈立阳试探着问。陈胜利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刘淑红,母亲点点头:“都是自家东西,看看也无妨。”父亲从工具箱里找了把钳子,
夹住铜锁用力一拧,“咔哒” 一声,锈锁断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掀开箱盖。
箱子里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已经有些褪色,上面放着几幅画,用细麻绳捆着。
陈胜利小心地拿起衣服,解开绳子,展开来。画是卷轴式的,纸质发黄,但保存得挺好,
没破损。上面画着几竿竹子,竹叶青翠,竹节分明,看着挺精神。“这画…… 像是新的?
” 陈立阳纳闷,几十年的东西,怎么看着这么干净。刘淑红也凑过来看:“画得真好,
跟活的一样。” 她不懂画,就是觉得看着舒服。陈胜利又拿起另一幅,是山水画,
远山近水,还有个小桥流水的院子,笔法细腻,颜色也鲜亮。“你爷还藏着这东西?
” 他挠挠头,父亲一辈子没离开过这片区,怎么会有这种画。“管他呢,先收起来。
” 刘淑红找了块布把箱子包起来,“赶紧把屋顶弄完,别耽误开店。
”陈立阳把画重新放回箱子,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他抱着箱子往屋里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画上,那片竹叶仿佛在动,像有风吹过似的。
3 挂在墙上的 “寻常物”又忙活了三天,店面改造总算完工了。后厨确实缩了不少,
但收拾得整齐,新买的不锈钢操作台擦得锃亮。前厅加了张桌子,靠窗的位置砌了个小台子,
放着二手的烧烤炉,试了试火,挺旺。陈胜利还把墙面重新刷了遍白,看着亮堂多了。
“明天就能开业了。” 刘淑红擦着桌子,脸上带着笑意,“我腌了点肉串,明天试试烧烤。
”陈立阳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心里也敞亮。他想起那个箱子,从里屋抱出来:“爸,妈,
这画要不挂起来?看着挺新的,配这白墙正好。”陈胜利看了看画:“行啊,反正也是闲着,
挂着还好看点。”刘淑红找了几个钉子,陈立阳选了那幅竹子画和山水画,
分别挂在前厅的两面墙上。竹子画挂在烧烤炉旁边,墨色的竹秆衬着白色的墙,
挺雅致;山水画挂在门口附近,客人一进来就能看见。“别说,还真挺好看。
” 刘淑红满意地点点头,“你爷要是知道他的画派上用场了,估计也高兴。”第二天一早,
“陈记麻辣烫” 重新开业,门口挂了个小黑板,写着 “新增烧烤,欢迎品尝”。
或许是店面看着新鲜,或许是烧烤吸引了人,一上午竟来了好几桌客人。有附近工地的工人,
有路过的上班族,点了麻辣烫,再要几串烤串,就着冰啤酒,吃得热火朝天。“味道不错啊!
” 一个戴安全帽的大哥举着肉串说,“比旁边那家烤得嫩。”刘淑红笑得合不拢嘴,
赶紧又递上几串:“好吃再来!”陈胜利在烧烤炉前忙活,额头上渗着汗,嘴角却咧着。
陈立阳在前台算账,看着进账数字一点点涨,心里踏实多了。下午三点多,客人少了些。
陈立阳刚坐下想歇会儿,门口进来个老头,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看着挺斯文,
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请问,还有麻辣烫吗?” 老头声音挺温和。“有,您坐。
” 陈立阳赶紧招呼,“要辣的还是不辣的?”“微辣就行,再来两串烤豆腐。
” 老头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正好对着那幅竹子画。陈立阳麻利地煮好麻辣烫,
端过去时,见老头正盯着墙上的画看,眼神专注。“您也喜欢这个?” 陈立阳笑着问,
“这是我家老人留下的,看着好看就挂上了。”老头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些,又退回去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