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边缘，一栋破旧居民楼静静伫立。
贾敬业，这位外表看似二十六岁的青年，实则是曾在地府叱咤风云三百年的鬼王。
此刻，他却拖着行李箱，一脸无奈地仰头望向七楼那扇窗户，窗户上挂着“阴阳调和工作室”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晃动，似在嘲笑着他如今的落魄。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现代化进程如汹涌浪潮，无情地冲击着传统鬼怪行业。
如今的年轻人，满脑子都是科学知识，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监控摄像头取代了符咒，成为人们守护安全的首选；心理咨询师的出现，更是抢走了鬼怪们最基础的托梦业务。
就连地府，也紧跟时代步伐搞起了企业改革。
像贾敬业这种“技能单一、观念陈旧”的老鬼，自然成了改革的牺牲品，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被迫开启了“失业鬼生”。
“好歹还有个地方能落脚。”
贾敬业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甄有钱，一个二十西岁的胖子。
他戴着厚厚的眼镜，那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精明，身上穿着一件醒目的T恤，上面印着“天下无鬼”西个大字。
“敬业哥！
你可算来了！”
甄有钱满脸堆笑，热情得如同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我这工作室正缺人手呢，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贾敬业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忙问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生意？”
“除鬼！”
甄有钱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这行可火了，凶宅清理、灵异事件调查、驱邪保平安，客户多得忙不过来！”
贾敬业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自己堂堂一个鬼王，如今却要去做除鬼的工作？
这不是让猫去抓老鼠，结果发现自己就是那只老鼠吗？
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荒诞劲儿。
“放心，我会手把手教你的！”
甄有钱没注意到贾敬业的异样，拉着他就往屋里走，“现代除鬼那可是门技术活，得用科学方法，可不能搞迷信那一套！”
贾敬业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工作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傻眼。
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七八个年轻人围坐在周围。
他们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瓶啤酒和一盘花生米，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香气和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墙上挂着一条写有“鬼杀队”的横幅，旁边贴着一张张“战绩照片”，上面记录着他们的“辉煌战果”：“某小区闹鬼事件成功破解某废弃工厂灵异现象科学解释”……“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
甄有钱大声宣布，“这是我兄弟贾敬业，以后就是咱们鬼杀队的新成员了！”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留着精神的寸头，脸上一道疤格外显眼，他自称队长“刀疤强”。
刀疤强举起酒瓶，高声说道：“欢迎新人！
按照规矩，新人入队得先干三杯！”
“对对对！”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瘦子连忙附和，“我是军师‘眼镜仔’，负责制定作战计划。
新人必须通过酒量测试！”
贾敬业哭笑不得，忙解释道：“我不会喝酒……不会？
那可不行！”
一个胳膊上纹着龙的壮汉站起身来，瓮声瓮气地说，“我是‘纹身龙’，专门负责武力威慑。
在咱们这行，不会喝酒怎么壮胆？”
贾敬业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人就一拥而上，将他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地灌了三瓶啤酒。
贾敬业生平第一次喝酒，酒精迅速上头，他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来来来，既然成了队员，就得脱掉外套，换上咱们的队服！”
刀疤强递过来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背心。
贾敬业迷迷糊糊地脱掉外套，露出略显瘦削的身材。
众人见状，一阵哄笑：“哈哈，新人还挺瘦弱的！”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清新的洗衣粉香味混着楼道里的灰尘味飘进来。
文美站在门口，马尾辫随着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白衬衫领口别着的银色钢笔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她在便利店打工时用来记账的。
“有钱哥，麻烦你帮忙倒个垃圾......”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握着垃圾袋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客厅中央，那个半裸的陌生男人正一脸茫然地扯着骷髅头背心，桌上的啤酒沫顺着瓶身往下淌，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圈。
墙上“鬼杀队”横幅的流苏扫过旁边贴着的“凶宅净化成功”锦旗，怎么看都像某种非法集会现场。
“小美，这是我兄弟贾敬业，刚加入我们工作室。”
甄有钱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爽朗，试图驱散空气中的尴尬。
他偷偷用肘子捅了捅贾敬业，却被对方一个趔趄带得差点摔倒。
文美皱起的眉头能夹住苍蝇，目光在贾敬业通红的脸上停留三秒：“你们在搞什么奇怪的活动？”
她的声音里带着警惕，毕竟上周三单元刚抓了伙搞传销的，也是这样关着门喝酒喊口号。
贾敬业的酒精还在颅内开派对，舌头打了结似的：“我是鬼王......不，新队员......”他想抬手敬礼，却差点把桌上的花生盘扫到地上。
“鬼王？”
文美猛地后退半步，运动鞋后跟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响。
她想起便利店杂志上看到的精神疾病科普，眼前这人莫不是那种妄想型障碍患者？
“他喝多了胡说呢！”
甄有钱赶紧挡在两人中间，肥硕的身躯像道肉墙，“我们就是正常团建......”话没说完就被文美清亮的声音打断：“有钱哥，你们工作室要是搞违法的事，我可不帮你瞒物业了。”
她转身下楼时，垃圾袋在楼梯扶手上磕出轻响，像在敲警钟。
贾敬业突然清醒了半秒，挣扎着想追出去解释，刚站首就被酒劲掀翻，后脑勺重重砸在沙发靠垫上。
朦胧中，他听见眼镜仔小声嘀咕：“这下好了，又少个免费倒垃圾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贾敬业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图案。
宿醉的痛感像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钻，他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灯，花了三分钟才想起自己在哪——这是他三百年鬼生里头回体验宿醉，比在地府受的雷刑还难受。
“水......”他挣扎着坐起来，骷髅头背心的领口磨得脖子发痒。
楼下公共卫生间的位置在记忆里打着旋，贾敬业扶着墙下楼，每走一步都觉得整栋楼在跟着晃。
公厕的绿色木门虚掩着，他推门的瞬间，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像炸了锅。
三个大妈正围着水池搓衣服，泡沫飞溅中，穿碎花裤的大妈操起晾衣杆就朝他戳过来：“流氓！
变态！”
贾敬业的大脑还没处理完“女厕”这个信息，身体己经先一步启动逃跑程序。
他光着膀子冲出门，背心被风吹得像面小旗子，楼道里卖早点的张婶吓得把豆浆都泼在了煤炉上。
跑到超市门口时，他撞见个绿毛青年正蹲在台阶上打游戏，手机屏幕反射的蓝光映在对方夸张的鼻钉上。
那是款热门的除妖手游，角色大招的音效听得贾敬业耳朵疼——现在的小鬼连游戏都比他当年的鬼兵厉害。
“兄弟，借件外套行吗？”
贾敬业扶着膝盖喘气，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
绿毛抬头的瞬间，眉毛拧成了麻花：“大叔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他往旁边挪了挪，刻意避开贾敬业伸过来的手，“大白天光膀子跑，是想上社会新闻啊？”
“不是我......”贾敬业刚要解释，身后传来大妈们中气十足的喊杀声：“抓住那个露体狂！”
绿毛吓得手机都差点脱手，连滚带爬站起来：“我不搞基啊！”
他的帆布鞋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跑出去三米又回头补了句，“变态！”
贾敬业看着对方狂奔的背影，又看看气势汹汹逼近的大妈团，突然理解了当年被自己追得魂飞魄散的小鬼们是什么心情。
“敬业你闯祸了知道吗？”
甄有钱把三张投诉单拍在桌上，A4纸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最上面那张的“投诉事由”栏里，用红笔写着“疑似暴露狂在小区流窜”，底下还粘着张打印的监控截图——贾敬业光着膀子狂奔的背影被拍得异常清晰。
刀疤强用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寸头下的疤痕因愤怒微微发红：“物业说了，再出乱子就断我们水电！”
他突然把眼一瞪，“一周内招个新队员证明我们是正规团队，否则你卷铺盖滚蛋！”
贾敬业摸着下巴沉思，脑海里闪过绿毛惊恐的脸。
傍晚六点，超市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时，他果然在泡面货架前逮到了目标。
“兄弟，请你喝饮料。”
贾敬业递过去的茶派包装锃亮，瓶身上印着的“乌龙茶”三个字下面，藏着刀疤强用针管注射高度白酒时留下的细小针孔。
赵绿的绿头发挑染了几缕银灰，他捏着饮料瓶转了两圈：“这牌子挺贵啊，你该不会是传销吧？”
他上周刚被学长骗去听了场保健品讲座，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格外警惕。
“就是想交个朋友。”
贾敬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着对方拧开瓶盖猛灌两口。
果然，赵绿的脸在三十秒内从白转红，眼神开始发飘。
“这茶怎么这么烈......”他舌头打卷的样子，让贾敬业想起自己当年灌醉的土地公。
“新品种提神的。”
贾敬业趁热打铁，“想不想当除鬼高手？
能赚钱还能耍帅。”
“除鬼？”
赵绿突然一拍大腿，醉醺醺地站起来，差点撞翻货架，“我玩《阴阳师》超厉害的！”
就这样，贾敬业半扶半拽地把新“猎物”拖回了工作室。
赵绿的签名在申请书上歪得像条蚯蚓时，贾敬业正被刀疤强按着灌第三杯白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他看着那个绿毛青年醉眼朦胧地和纹身龙称兄道弟，突然觉得这场景比地府的百鬼夜行还魔幻。
“大叔你骗我！”
赵绿突然指着他鼻子，酒气喷了贾敬业一脸，“这根本不是打游戏！”
“我也是被逼的。”
贾敬业苦笑着擦脸，指尖沾到的酒液凉丝丝的，“既来之则安之嘛。”
“你不是说你是鬼王吗？”
赵绿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像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那你会放式神吗？”
贾敬业刚要回答，就被眼镜仔突然的中二发言打断。
这个瘦得像竹竿的青年单手指天，眼镜反射着窗外的霓虹灯：“让我们在鬼怪横行的世界里，书写属于自己的传说！”
“好中二。”
赵绿翻了个白眼，却在纹身龙的起哄声中猛地站起来，双手比出十字手势，“我要成为最强除鬼师！”
酒液突然从两个方向飞溅——贾敬业和赵绿同时笑喷了。
啤酒沫挂在“鬼杀队”横幅上，像给这荒诞的夜晚加了层奶油顶。
贾敬业靠在沙发上喘气时，看着这群醉醺醺的凡人突然笑了。
当年他坐在地府王座上，听着万鬼哀嚎时从没想过，三百年后会和一群人类挤在出租屋里互喷啤酒。
阴间的三百年冷寂如冰，这里的吵闹却像团火，烫得他心口发暖。
“也许这就是人间吧。”
他喃喃自语，被甄有钱一把拽起来，“发什么呆？
新任务来了！”
凌晨两点，文美在便利店值夜班时，总忍不住抬头看七楼的灯光。
那个自称鬼王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摸出手机，准备给她的姐姐发消息。
第二天的阳光刚爬上窗台，贾敬业就被甄有钱的大嗓门吵醒。
这个胖子举着手机原地转圈，肥肉跟着抖：“某小区业主说家里闹鬼，愿意出五千块！”
工作室瞬间炸开锅。
眼镜仔翻出尘封的万用表，说要测磁场异常；纹身龙把铁链子耍得哗哗响，说要物理驱邪；赵绿还在宿醉，迷迷糊糊地问要不要带游戏手柄。
“各位，出发！”
刀疤强一挥手，率先冲向门口。
“等等。”
贾敬业突然举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万一真有鬼怎么办？”
眼镜仔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自信满满地说：“用科学证明世界上没有鬼！”
贾敬业看着对方认真的脸，突然很期待看到这群人发现自己真实身份时的表情。
他跟着大部队下楼时，正好撞见倒垃圾的文美。
“你们去哪？”
她抱着胳膊站在楼梯口，眼神里写满好奇。
“执行任务！”
赵绿得意地晃了晃新领的骷髅头背心，绿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文美看着这群浩浩荡荡的“除鬼专家”，突然掏出手机拍下他们的背影。
照片里，贾敬业的步伐慢吞吞的，像只被迫营业的猫。
七楼的窗户还开着，风吹动“阴阳调和工作室”的招牌，在晨光里轻轻摇晃。
没人知道，这个看似荒诞的团队里，藏着个真正的鬼王。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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