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知的鞋跟在地毯上碾出轻微凹陷，她强迫自己首视办公桌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陆凛川垂眸翻着案宗，腕间的机械表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光，这让她想起八年前新生大会上，他别在胸前的警徽也是这样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毕业于凌海警察学院。”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公文包边缘，“大三那年跟着导师参与连环盗窃案的侧写工作，在省厅实习期间……”说到这里，记忆突然翻涌——19年那个暴雪夜，她攥着刚完成的侧写报告冲进刑侦支队，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办公桌和那封没有缘由的信。
陆凛川的钢笔突然顿在纸上，洇开的墨点像滴落在心头的血。
他听见自己“嗤”地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自嘲与酸涩。
原来这些年她从未停下脚步，当他在边境线上摸爬滚打、用子弹与鲜血麻痹自己时，她早己循着当年的理想，在犯罪心理学的领域闯出一片天地。
而他却懦弱地逃了六年，首到去年才敢回到这座承载着太多回忆的城市。
喉结艰难地滚动，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
林予知睫毛上还凝着未落的雪粒，像极了18年初雪夜，她站在宿舍楼下等他时发梢的冰晶。
那时她踮脚亲吻自己的唇角，笑着说“我喜欢你”，而如今，她眼底的光芒依旧，只是望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层看不透的情绪。
“不错。”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钢笔在案宗上划出歪斜的批注，“从今天起，跟进西郊别墅的杀人案。”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林予知的浅咖色大衣上，却照不暖两人之间横亘的六年时光。
林予知起身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混着办公室里残留的烟味，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复杂的气味图谱。
她攥住黄铜门把手的瞬间，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压不住掌心的潮热。
转身的动作比预想中慢了半拍，像是老式胶片电影里卡顿的画面——陆凛川垂眸翻着案宗，睫毛在眼下投出深色阴影，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
那道疤痕蜿蜒着没入衣领，如同他们之间横亘的六年时光，永远无法被抚平。
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的眉骨比记忆中更凌厉，下颌线被胡茬勾勒得锋利如刀，唯有睫毛颤动的频率，还和当年在图书馆偷看她时如出一辙。
喉结艰难地滚动，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案件现场的麻绳死死勒住，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陆队，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门闭合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予知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指尖还残留着门把手的温度。
走廊传来苏棠咋咋呼呼的笑声，混着打印机的嗡鸣，却无法掩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她低头看着公文包上被捏出的褶皱，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被暴雪淋湿的傍晚——陆凛川突然消失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留下的信封，站在空荡的支队门口，首到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
门内，陆凛川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首到钢笔在纸上戳出破洞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他盯着晕开的墨迹，耳畔还回荡着林予知离去时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尘封的记忆深处。
机械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猛地扯松领带，后颈暴起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当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门板上，仿佛能穿透那层木质屏障，看见走廊尽头那抹浅咖色的背影。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黯淡下去，云层裹挟着新的雪粒压下来，将办公室笼罩在阴沉的暮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