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灰霭尚未完全褪去,青牛镇沉浸在短暂的寂静中。
铁匠铺后院的角落,墨辰的身影己如雕塑般伫立。
《莽牛劲》的第一个桩功——莽牛饮水。
双腿微屈如跨坐烈马,双臂虚抱如揽日月精华,脊背挺首似山岳扎根,又带着松木随风摇曳的微妙韧性。
他摒弃一切杂念,全身心沉入这粗浅残谱所描绘的气血引导世界。
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草木的腥味吸入肺腑,灼热的浊气带着身体的疲惫缓慢呼出。
呼吸变得悠长,吐纳试图捕捉那传说中的气感流动。
半个时辰过去,虚无缥缈的气感如风中烛火,渺无踪迹。
双腿开始颤抖,如同灌入沉重的铅水。
额头、鼻尖、后颈,汗珠细细密密地渗出,汇聚、滚落。
只有筋骨深处传来的酸胀与微微麻木感,清晰地提醒着他,身体在经受着锤炼。
没有任何气感。
这就是结论。
但墨辰脸上看不到半分失落或动摇。
他缓缓收势,动作平稳流畅,随后便是《基础拳脚十二式》。
弓步冲拳!
上步架挡!
回身扫腿!
左右闪避!
……一个个最基础的动作,在狭小的院落中被拆解、重组、再拆解。
每一个动作都被演练到极限,每一个招式都被重复到身体近乎崩溃的边缘。
挥拳!
手臂挥动至肌肉撕裂般酸痛。
踢腿!
支撑腿稳住身躯至颤抖不休。
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对待铁砧上的铁胚,务求形态精准,力道沉稳。
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初春微凉的晨风中紧贴着皮肤,带走温度,留下粘腻的刺痛。
小院地面,一片小小的区域,被他反复踩踏的脚掌磨得光滑发亮。
日升日落,寒来暑往。
暴雨如注的清晨,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墨辰在简易搭起的草棚下,雨水仍然能顺着棚边流下,打湿他的肩背。
他依旧站桩、出拳,动作丝毫不受风雨影响,眼神坚毅如磐石。
风雪肆虐的严冬,呵气成霜。
院内的积雪深可及踝。
墨辰赤着上身(只在要害处缠了布带),挥拳踢腿,身体每一次运动都带起片片雪花。
皮肤被冻得通红发紫,嘴唇乌青,哈出的白气很快在眉梢鬓角结成冰霜。
可那拳势依旧沉稳如山,那动作精准得如同丈量过。
夏日的正午,大地几乎被烤化。
空气中翻腾着热浪。
墨辰背负着沉重的石锁(利用打铁铺的废料自己琢磨拼凑的),在毒辣的日头下一步步行走。
汗水尚未流出便被蒸干,体表甚至析出白色的盐霜。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灼般的刺痛。
蚊虫肆虐的黄昏,飞虫围着汗流浃背的他疯狂叮咬。
他只是微微皱眉,偶尔挥掌拍死落在眼前的飞虫,注意力却从未离开那枯燥重复的动作本身。
从惊奇到嘲笑,镇上人的态度几番变化。
“哟,快看!
墨家那小子又在折腾他那傻力气了!”
“嗨,练武?
李家子弟每天好吃好喝供着,打坐炼气还得吃聚气丹呢!
就他?
打铁挣那俩铜板,够买几根人参须子?”
“白瞎力气!
铁疙瘩身子,还能炼成金子不成?”
“墨傻子!
别折腾了,省点力气好讨媳妇儿吧!
哈哈哈…”嘲笑声有时毫不掩饰地飘进耳朵,如同路边的石子。
墨辰充耳不闻。
嘲笑是廉价的。
汗水滴落的轨迹才是真实的。
筋骨扭动、肌肉绷紧、力量传递的感觉才是值得关注的。
每一次因精准控制而产生的细微成就,每一次突破一点点极限带来的充实感,都在悄然加固着他心中的磐石。
他就像一块沉默的古铁矿石,在这片属于自己的“熔炉”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自毁般的捶打煅烧中,向着那心中模糊却光芒万丈的“精钢”之态,坚定不移地靠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