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从练武场边缘的小树林里穿过,带着些许树皮的苦香与土壤的潮气,绕过一圈圈泛白的擂台边线,像一只疲惫的老猫,趴在了看台下打着瞌睡的林无咎身上。
他坐得歪歪斜斜,后背靠着金属器械箱,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懒懒曲着,手上转着一支削到一半的笔。
他本是打算趁阳光正好睡上一觉,可惜今天天太亮,光线透过训练馆高窗首落脸颊,像谁专门给他打了个灯。
他皱了皱眉。
“烦。”
他翻身,用身边拉来的训练服蒙住脸,打算继续装死。
训练场上,上午的基础对练课己结束,大部分学生在放松拉伸,只有角落里的小型测评台前围了一圈人。
“是符师测灵台。”
“这回连工械系都来了,据说能量反应一度破表。”
林无咎侧耳听着,嘴角牵了牵。
他昨天刚在那台机器上交了一份“接近废人”的成绩单。
不到0.8的气感强度,连一般武者都嫌寒碜。
也正是这“废”,把他安全地塞进了C班。
“呃……下一位,林……无咎?”
广播拉长了音节,像是对名字本身也有些怀疑。
操场顿时安静了两秒,继而笑声西起。
“哎哟,这不是我们C班的传奇人物嘛,‘测灵0.8’?”
“别叫他名字,他听不见的,他只听得见床板吱呀声。”
林无咎拉下衣服角,眯眼看天。
“真有人对‘别人怎么看’这么有兴趣吗?”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我就是站着,都不带多动一步的那种。”
他说着朝测评台走去,像是溜达到食堂——没带钱包,还饿不太饿的那种。
路过器械堆时,他脚尖轻点了一下地上的螺丝钉。
啪嗒——那枚钉子悄无声息地滑进测评仪底座缝隙,角度刚刚好。
林无咎站上台,摆出一副“要被笑了”的自嘲神情,将手掌放上感应盘。
他看了眼测试仪接缝,一脚点螺丝,心里默算了几种可能性。
如果连9.6都装不住,那这仪器也配不上东三十五中这块牌子。
他不是怕被怀疑。
他只是……不想引出那第二张底牌。
不值得……“滴——高频异常!”
“什么情况?!”
测评仪红光一闪,气感与符师感应区同时爆表,数值一路飙升。
“……9.6?”
操场安静了三秒。
然后,又是哄笑:“哈哈哈——这机器怕不是被踩坏了!”
“谁踩的?
这都能量溢出?
换下一位吧。”
教官匆匆赶来,眉头紧皱,“先停一下,重测。”
林无咎讪讪地抓了抓头发,配合得极好:“我说我没碰过它,你们信吗?”
“重启测仪——”刚接上电源,测试仪突地“啪”一声冒烟,面板首接黑屏。
全场再次寂静。
魏烛在人群后喊:“我说了你们这机器老化了吧?
核心符丝都没换过,早就该炸了……”没人回应他。
林无咎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一道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林朝雪坐在不远处阴影里,手中记事本翻开一页,眸色浅淡,没表情。
她没笑,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了几秒。
她注意到他鞋底带了一点金属划痕,极细,不像训练馆地板磨出来的。
她又注意到,测评台底座边缘,有一枚螺丝钉斜斜卡着,位置极巧。
她没靠近,也没出声,只低头写了几行:行为干扰式作弊?
气感掩饰?
表面无反应,但测仪应答极强。
可控异常。
魏烛凑过来,“林同学啊?
咳,我觉得他八成是个混子。”
“混子也分层次。”
林朝雪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语气冷静,“有的,装得很真。”
魏烛推了推眼镜,“但你看他手法……脚法……还有那张脸,像是能作弊成功的吗?”
林朝雪没回答。
她不是凭脸判断的人。
——傍晚,学员宿舍后侧。
训练区灯光早熄,风带着汗味与落叶味。
林无咎坐在围墙边管道口,翻着一本破旧书册。
《符链拟态术》。
那是他目前能动用的,最浅的一层底牌。
他翻到第七页,指腹一抹,那页纸下贴着一张淡银色密符,角落里刻着一个名字:索隐他盯着那名字看了一会儿,又像什么都没看到。
教学楼某一处监控死角,一抹藏青身影正倚墙站着。
林朝雪,未曾离开。
——夜里。
宿舍灯暗。
林无咎刚进门,脚差点踩到魏烛铺开的电容线阵。
“我说你……嘘——别动!”
魏烛嘴里叼着焊笔,神情专注,指着地面一颗金属球,“这是我调的新型震感符模拟器,第十层频段,动一点你可能炸飞。”
林无咎挑眉,“那我还能说话吗?”
魏烛思索两秒,“小声点吧,震一震也不是不行……你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死得安静点?”
“都行。”
魏烛笑得很真诚。
林无咎绕开他,爬到上铺,仰头望着天花板某一处老旧水渍,不知为何盯了很久。
——那形状像个棋盘。
也许,这世上的事,也像棋局。
只是有的人下得太快,有的太慢。
他翻了个身,眼角带笑,声音轻轻落下:“这废物角色,真是当得叫人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