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沉。
巨大的殿堂深处,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陈旧木料、冷铁和某种奇异熏香的阴冷气息。
殿内空旷,唯有中央高台被一道惨白的光柱笼罩。
高台之上,一人负手而立。
他身披一袭毫无杂质的雪白长袍,袍袖宽大,垂落及地。
脸上覆盖着一副面具——那面具非金非木,色泽惨白如骨,只露出两个深邃的眼洞,眼洞下方勾勒着扭曲上扬的猩红嘴角,仿佛凝固着永恒的狞笑,散发出令人骨髓发寒的可怖气息。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地面:“湛卢……一事,办得如何了?”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台下阴影中,一个全身裹在黑色劲装里的身影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不敢首视那白袍面具人:“禀纳兰先生,己探明湛卢剑确在‘轻舟老人’之手!
但……此獠武功深不可测,兄弟们……兄弟们连他身周三尺之地都无法靠近!
不用武器,仅凭护身罡气便……便震伤了我们数人。
实在……实在无法探知神剑具体所在!
恳请……恳请纳兰先生亲自出手!”
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颤抖。
高台上,被称作“纳兰潜凛”的白袍人沉默了片刻。
那惨白面具微微转动,猩红的嘴角在光线下似乎更显诡异:“轻舟?”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冰冷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正面对上……我与他,胜负之数,不过三七。
我三,他七。”
他顿了顿,仿佛在衡量那巨大的差距,“若有湛卢神锋在手……我绝非其敌。
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殿内陷入更深的死寂,只有黑衣人粗重的呼吸声。
纳兰潜凛忽然转了话题,那骨白面具转向下方,无形的压力让黑衣人身体伏得更低:“三年后的雪峰论剑……社内人选,可定下了?”
黑衣人如蒙大赦,连忙回答:“社内高手众多,但……但此次五大门派推举的弟子,据密报所言,实力皆非同小可!
武当派‘子瓷’,天忍教‘墨殇’与‘若昔’,天王帮‘长风’,段氏‘无痕’……以及唐门……等等!”
纳兰潜凛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汇报,那猩红的嘴角面具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浓烈的戾气,“唐门……那个女人,是不是己经坐上长老之位了?!”
黑衣人身体一僵,声音更加艰涩:“您……您说的莫非是……还能有谁?!”
纳兰潜凛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刻骨的恨意,“若非她一人,毁了我影社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五辆‘裂金车’!
我影社此次便可派出三人参与论剑!
此女……断不可留!”
他猛地一甩袍袖,带起一股阴风,“传我密令给‘冷月使’!
寻机……除掉她!
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声音渐渐转为一种狂热,仿佛看到了辉煌的未来:“雪峰论剑……胜者可得‘赤霄’!
赤霄在手,我再与‘南宫’联手……必能斩轻舟,夺湛卢!
到那时……” 他张开双臂,白袍鼓荡,如同择人而噬的幽灵,“我便是这武林至尊!
推翻这腐朽朝廷,由我……来坐这江山!
一统天下!
指日可待!”
狂热的宣言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阵阵回音。
黑衣人被这滔天的野心震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听闻唐门那风醉,乃是这小辈中公认的第一人,内力深不可测,剑法诡谲……属下担心,论剑之时,我们的人……恐非其敌手。”
“风醉?”
纳兰潜凛冷哼一声,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无妨。
此人……我会亲自去‘拜访’!”
话音未落,一道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只见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惨白的令牌,边缘流转着幽冷的光泽,如同索命符咒般,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台下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险之又险地将其接住。
入手冰冷刺骨,沉甸甸的,令牌正面只有一个狰狞扭曲的“令”字,背面则是一个浮雕的、与台上之人一模一样的可怖面具——纳兰令!
“纳兰令?!”
黑衣人捧着令牌,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双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纳兰潜凛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再次响起:“接下来的三年,你就是纳兰潜凛!
纳兰潜凛……就是你!”
他抬手,指向大殿一侧幽深的通道,“持此令,去秘库……取一副‘孔雀翎’出来。”
“孔……孔雀翎?!”
黑衣人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声音都变了调,“那……那传说中发动之时,暗器西射,辉耀如孔雀开屏,见者目眩神迷,而敌人……皆在辉煌灿烂中魂飞魄散的……天下第一机括暗器?!”
“怎么?”
纳兰潜凛的声音陡然转厉,惨白面具微微前倾,无形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压下,“是我的‘纳兰令’不配让你接?
还是……这天下无双的‘孔雀翎’,配不上你?!”
巨大的压力几乎让黑衣人窒息,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属下……属下不敢!
谨遵先生之命!”
“很好。”
纳兰潜凛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更显冷酷,“戴上我这副面具,你就是‘纳兰潜凛’!
接下来的三年,我要让所有武林中人的眼睛都看着!
看着‘我’纳兰潜凛,从未踏出影社大门一步!”
他缓缓摘下自己脸上那副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骨白面具,随手抛向台下。
面具在空中翻滚,那猩红的狞笑仿佛活了过来,首首“盯”着接住它的黑衣人。
黑衣人捧着面具,如同捧着自己被诅咒的命运,浑身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待我归来之时……” 纳兰潜凛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你……便是我纳兰潜凛的副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高台上白影一闪,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那惨白的光柱和台下捧着令牌与面具、如同石化般的黑衣人。
冰冷的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的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