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推开家门，一股浓烈又陌生的甜香猛地撞了上来。像是打翻了一整瓶廉价的糖果香水，
腻得发齁，毫无征兆地混进他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走完的客厅空气里。他皱了皱眉，
习惯性地把公文包放在门厅的柚木矮柜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艾拉？”他唤了一声，
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单薄。“回来了？”艾拉的声音从卧室的方向飘出来，
带着一丝浴室水汽蒸腾过后的慵懒，“稍等啊，我刚洗完。”脚步声轻轻响起，
她裹着一条厚实的米白色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深棕色卷发随意地挽在头顶，
脸颊被热气蒸得绯红。她径自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才转过身，
似乎刚注意到玄关站着人，扯出一个有点匆忙的微笑：“累了吧？今天怎么样？
”她的笑容很好看，嘴角弯起的弧度卢克看了七年，眼角细微的笑纹也无比熟悉，
如同刻在他心底。可她的眼神却在接触到他的瞬间，不易察觉地飘移开去，
飞快地掠过窗台那盆蔫蔫的绿萝。卢克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没说话，
只是更用力地嗅了嗅空气里那股突兀的甜香。这味道像一层油腻的隔膜，横亘在他们之间，
不属于这里，也不该属于艾拉。过去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用多昂贵的香水，
她身上始终留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木的洁净气息。这个截然不同的陌生气味却缠着她，
一遍遍宣告着某种不可知的改变，像一个粗糙的烙印。“还…还好。
”艾拉似乎察觉到他的沉默，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光滑的边缘，
指尖的蔻丹颜色新鲜得有些刺眼，“客户…有点难缠，磨叽了半天。”“嗯。
”卢克应了一声，视线在她带着湿气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下颌，换上拖鞋，脚步无声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拿起早上没看完的半本商业杂志。纸页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眼角的余光里，
艾拉轻轻松了口气，转过身，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堆在水槽里的早餐杯碟。水流哗哗作响，
却冲不散空气里那粘稠的甜腻和他心底急速弥散的不安。那不安越来越具体，
凝成一个念头：她在说谎。关于这陌生的香气，她绝口不提。深夜。
屋子里只剩下空调送风均匀的低吟，和身边艾拉轻微而规律的鼻息。她背对着他，蜷缩着，
像一只熟睡的猫。月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彻底阻拦在外，卧室被彻底的黑暗吞没。
卢克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空气里那陌生的香气早已消散殆尽，
可他鼻子底下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腻人甜味，像是有根刺扎在那里。它持续地、无声地质问他，
挑衅他积累七年的安全感。身边人的呼吸绵长平稳，听起来毫无负担。
卢克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地侧过身。黑暗中，他的手指悬停了几秒钟，
确认艾拉的呼吸节奏丝毫没有变化，然后才像探入一片未知的水域，小心翼翼地，
探向她那边床头柜的方向。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玻璃和金属外壳。是她的手机。没有密码，
她对他的信任曾是毫无保留的，她也懒得记密码。以前他甚至为此感到安心，可现在，
这份坦荡像一把钝刀在刮蹭着他的神经。手指滑过冰凉的屏幕，
黑暗的卧室里瞬间亮起一小片刺目的光。卢克的眼睛眯了一下，
立刻用手掌边缘挡住大部分光线。他飞快地点开那个最近使用频率最高的通讯软件图标。
没有特别的备注，列表上的头像平平无奇。他的指尖在屏幕中央悬停，滑下又迟疑地抬起。
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每一次吐纳都显得艰难。
一股强烈的冲动与更强烈的恐惧撕扯着他——想看，又怕看见。终于，
自毁般的决心占了上风。他点开那个名字普通得如同路边野草的头像框。
聊天记录迅速向上滚动，大段的闲聊，
关于天气、琐事、办公室八卦……快得像倒放的湍急河流。他手指绷紧，
用力往回拉着滚动条。速度慢了下来。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那些细密的文字气泡上，
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怕吵醒艾拉。“……有点想你刚煮的咖啡了。
”对方发来一个暧昧的笑脸。“那杯咖啡差点迟到，都是你。”艾拉回复。
“……周末老地方？下午时间空出来了。”“好。带伞，
预报说会下雨……”“知道你喜欢那家酒店大堂的雨声。不会忘。”再往上拉。
“视频……我存了备份……”对方发来一个压缩包符号。
“删掉吧……我不喜欢……”艾拉的字句带着某种被胁迫的微弱抵抗。“怕什么？
很美的……想你的时候我就看……”卢克的手指瞬间僵住。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
又在零点几秒内急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感沿着脊椎蔓延。那个压缩包的标识旁边，
一个未加载的小小的、缩略图般的视频预览框，正在缓缓显现。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点开了它。画面骤然弹出，充满了整个刺目的屏幕。一个低角度仰拍的视角，
酒店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画面中央，是他无比熟悉的那张美丽脸庞，艾拉的脸。
她仰着头，深棕色的卷发凌乱地披散在洁白的枕头上，半闭着眼睛，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微张的嘴唇吐出的气息仿佛穿透了屏幕，带着灼热的湿意喷到卢克脸上。
那个角度清楚地捕捉到她脖子上蜿蜒的、已经变成暗红色的淤痕，
像是被暴力吮吻后留下的丑陋印记。镜头微微晃动，
一只手——一只明显是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强势地捏着她的下巴，
强迫她的脸转向镜头这边。她的眼神迷离，透着一丝痛苦的……顺从？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卢克的眼底。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片惨白。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黑暗中的妻子轮廓，那么近，那么陌生。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抽气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上，
他木然地摸了一下脸，指尖一片湿黏。他立刻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嵌进肉里，
把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破碎的声音硬生生堵了回去。血液逆流，
耳膜里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和艾拉安然平稳的呼吸声形成的刺耳交响。
愤怒和剧痛像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指尖颤抖着，
他几乎捏碎了那坚硬的手机外壳。就在他即将失去控制的刹那，
一个念头冷电般刺穿混乱——一个念头尖锐得让他打了个寒噤。
那只手……那只画面里出现的手……那上面的几道抓痕……很新。前天晚上，
艾拉给他看自己修剪指甲时不慎划伤的手指，也曾抱怨说……“最近手不知道怎么了，
总是被划伤，大概太干燥了……”指节上那几道熟悉的位置和走向……清晰得如同烙印。
他猛地攥紧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凉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那点细微的疼痛，却奇迹般地拽回了岌岌可危的一丝理智。监控。必须立刻确认！
否则他会疯掉，会立刻掐断身边这平静而甜美的睡梦。他慢慢地、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
挪下床。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底传来一阵寒意。他踮着脚，穿过门厅如坟墓般的黑暗。
书房的门滑开，又被无声地在身后合拢。他摸索着打开电脑。幽蓝的光线骤然亮起，
照亮他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他调出昨天客厅的录像——那个他为了安全安装、却从未想过会派上这种用场的系统。
时间进度条被鼠标粗暴地拖拽到下午两点左右。快进停止。静止的画面里，客厅空无一人，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突然，画面轻微波动，门开了。艾拉走了进来，
脱掉外套随手丢在单人沙发上。接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修身灰色长款大衣的男人紧跟着闪身而入，
动作带着一种轻车熟路的敏捷，反手关上了门。卢克的呼吸停止了。
步走向沙发——走向那张他亲自挑选、和艾拉一起搬回家、无数次拥抱过的意大利真皮沙发。
男人一把扯过艾拉，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艾拉没有挣扎，
几乎是顺从地、甚至是主动地，被他带着旋身跌坐进沙发深处。男人没有停留，
随即欺身压了过去。大衣的深灰色在昂贵柔软的咖啡色皮面上铺开、皱褶。
深色的头颅埋了下去，落在艾拉白皙的颈侧。艾拉的头微微后仰，搁在沙发靠背上，
露出一段脆弱的弧度。她的手臂抬了起来，缓慢的，不是推开，
而是轻轻地、迟疑地环住了男人的肩膀。那只带着抓痕印记的手，
此刻就在她后背……轻轻的摩挲。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男人侧身露出的半边面庞。
额头宽阔，鼻梁很高，下颌线条清晰有力，嘴唇很薄。
那是一张英俊的、有着莫名疏离感的脸，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更清晰地捕捉到艾拉的反应。她的脸颊因为男人的动作微微歪向一边，眼睛是闭着的，
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底投下小片阴影。
曾无数次在清晨握住的、为他熨烫衬衫的手——无名指以一种极其熟练、极其习惯性的姿态，
在男人后背的衣料上，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画着无意义的圆圈。熟悉的姿势。
只有极度放松和亲密时，她才会这样。
男人深灰色的大衣布料在监控画面里像一片厚重的乌云，
沉甸甸地压在卢克价值不菲的奶油色真皮沙发上。沙发，那是他们的沙发！
艾拉放在另一个男人肩上的手，那无名指无意识画圈的动作，每一次轻微的摩挲，
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卢克的眼睛上、脑海里。喉间再次涌上腥甜，他猛地用手捂住嘴，
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弓成了紧绷的虾米，却连一滴酸水也吐不出来，
只有额头渗出冰冷的汗珠。办公室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琥珀。百叶窗严丝合缝地关着，
将外面的一切喧嚣彻底隔绝。空调出风口的噪音是唯一的声音，单调、刺耳。
卢克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椅上，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监视器屏幕上，那个灰衣男人英俊的脸庞深深烙印在他眼中，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灼烧。
他不需要知道名字，但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内部人事部的专线号码。
电话接通，他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嘶哑平稳，
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给我送一份最新的人员档案影像信息。所有部门。一级权限，立刻。
”片刻后，人事部主管亲自将一份加密存储盘送了进来，脸色带着一丝职业化的不安，
快速放他桌上便退了出去。卢克插入存储盘，
密密麻麻的照片、姓名、部门信息开始在屏幕上滚动。他的眼珠像高速扫描仪，
冷酷地在每一张男性面孔上停留零点几秒。滚动停止。屏幕定格在一张电子工牌照片上。
就是他。那张英俊又透着冷硬的脸。信息简洁冰冷：肖恩·沃克，市场拓展部高级客户经理。
高级客户经理。卢克的身体缓缓向后靠在冰冷的皮质椅背上。
一丝冰冷的、与愤怒截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像细小的毒蛇，沿着脊椎蜿蜒而上。
市场部……那个肖恩，他所在的部门，恰恰负责艾拉所在设计公司最大的项目对接。
他们有无数公开合法的理由接触。无数种途径，让那些肮脏的香水味找到合理的出处。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安抚，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屈辱。他的妻子，他的沙发，
他的项目资金……一切都在无声中流转到另一个男人手里，而他像个被蒙在鼓里的观众，
坐在VIP席位上观看这场精心编排的羞辱剧。不，绝不仅仅是这样结束。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自信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傲慢的脸。一个计划，阴冷而周密，
在极度愤怒的灰烬中缓慢成型。以其人之道……其人之身？不。远比那更彻底。
他要摧毁肖恩在这座城市赖以立足的光鲜表象，更要让那表象崩塌时的碎屑，
狠狠砸在艾拉的脸上。他需要一把刀。一把精准、听话、拥有绝佳外型的刀。
他按下内线通话键，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威严，
但底下翻滚的岩浆几乎能让听筒发烫：“叫清洁公司的负责人立刻到我办公室。要快。
”半小时后，清洁公司的区域主管哈罗德，一个身材敦实、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
额头冒着细汗，小心翼翼地站在卢克巨大的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我需要一个清洁工，
”卢克开门见山，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两盏探照灯锁定对方，
“在我太太常去的公司附近几个商圈，特别是艾灵顿大厦周边的那几个精品店、咖啡馆区域，
长期固定时段工作。从下午一点半开始，持续到四点左右。”哈罗德愣了一下，
显然没跟上老板跳跃的思维，小心翼翼确认：“清洁……艾灵顿商圈的……精品店和咖啡馆？
”“对。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卢克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
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人选，我要你派最好的，”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锋，“年轻，
要看起来极其出色。记住，是外形上的‘极其出色’。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身材标准，
脸……”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要有那种明星或模特水准，
能轻易吸引人注意。动作要利索，嘴要严，要足够聪明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什么人可以主动接触，什么人最好避开。明白了？”哈罗德的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
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后勤需求。“明白了，卢克先生。我……我这边确实刚签了一个新人，
非常符合您的要求。叫卡伦·霍尔，以前……嗯……有过一些平面模特的经验，个子很高，
相当英俊。”他飞快地说着，像是在背书，“人很机灵，话不多，背景也干净。
”卢克盯着他看了三秒钟，那审视的目光让哈罗德的冷汗沿着鬓角滑了下来。“好。
”卢克最终点头，目光移回屏幕上肖恩的照片，“就用他。从下周一开始，调他到这个线路。
具体需要他接触什么‘重要人物’，”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冰冷刺骨，
“我会单独告诉他。你只需要保证他按时、按点、按要求出现在那些地方，
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不必过问。”哈罗德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卢克静***着。他点开桌面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关于艾拉手机记录分析报告。
精确到分钟的出行时间和地点轨迹图显示，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是她出现在艾灵顿商圈精品店、咖啡馆的高频时间段。计划的第一块齿轮，
在无声的恨意中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运转的轨道。三天后，下午两点四十分。
艾灵顿大厦斜对面，那家挂着法文招牌、门面低调雅致的咖啡馆“卢瓦尔左岸”。
艾拉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老位置，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建筑图册，
面前一杯黑咖啡袅袅升腾着热气。阳光穿过干净的落地玻璃，
在她面前的图册上投下明亮的光块，手指间那点鲜亮的蔻丹颜色在光线下格外跳脱。
空气里有咖啡的焦香和烘焙糕点的黄油甜味，背景音乐舒缓流淌。她端起咖啡杯，
抿了一小口，视线习惯性地投向窗外忙碌的街道行人。然后，她的目光顿住了。
窗外的人行道上，一个男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灰色的清洁工制服，
但剪裁却异常合身，干净利落，丝毫不显臃肿或邋遢。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
挺拔的背部线条在制服下显出一种刻板衣着无法掩盖的张力。他拿着长柄的橡胶刮板和喷壶，
正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街边一个落地灯箱广告牌的玻璃罩面。阳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他极其优越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利落。那专注擦拭的神态，
仿佛手下不是一个公共灯箱，而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汗水从他干净的额头鬓角渗出一点微光，顺着颈侧的线条滑落到笔挺的制服领口里。
艾拉举着咖啡杯的手指停在半空，动作凝固了。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唇。
有种强烈的反差感——廉价统一的制服与他本身几乎耀眼的轮廓和气质之间形成的巨大张力，
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视线。她图册上的光线似乎都变暗了，
周围轻柔的背景音乐也像是被调低了音量。他动作麻利地完成了那个灯箱的擦拭，拎起工具，
沿着人行道朝下一处清洁点走去，步履沉稳从容。咖啡馆临街的巨大玻璃窗，
此刻成了艾拉观察的最佳画框。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灰色的身影，
图册久久地停留在刚刚翻开的那一页。第二天，艾拉走进咖啡馆的时间比平时略早。
她没带图纸，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依然坐在那个临窗、能最清晰看见街对面那家高奢精品店的位置。她的心似乎悬着，
直到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再次准时出现在精品店门口。
今天的工作区域移到了精品店巨大的落地橱窗。
那个叫卡伦的清洁工正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着能照出人影的玻璃。他需要弯一些腰，
这动作让制服紧绷，更清晰地勾勒出肩背的肌肉线条。他动作专业，带着一种沉浸式的认真，
似乎在隔绝一切注视。但在精品店衣着考究的售货员隔着玻璃向他微笑致意时，
他也礼貌地、职业化地点点头回应，唇角甚至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露出一个标准的、只达到眼角的公式化笑容。那转瞬即逝的暖意，在这冷漠都市里格外难得。
艾拉盯着那一闪而逝的笑容，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第三天下午，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突袭了整个商圈。行人狼狈地奔跑躲雨。
艾拉从咖啡馆出来时，手里除了提包，
意外地多出了一个精致的、印着咖啡馆logo的保温袋。她撑着伞，
刚走到精品店外的廊檐下躲雨，就看到那个灰色身影正站在屋檐另一侧清理被打湿的工具。
雨水沿着屋檐哗哗流下，形成一片喧嚣的水帘。艾拉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
随即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了一个自然得体的微笑，抬步向他走去。“这么大的雨，
”她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一丝刻意的、恰到好处的关切，“真是辛苦了。
”卡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雨水顺着他被沾湿了些的额发滴下，
滑过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看着艾拉，眼神平静无波，
只有最深处似乎有一丝被打断工作时的警惕一闪而过。他没有立刻说话，
像是在辨认眼前这个主动搭讪、衣着精致的女人。艾拉脸上的笑容略略加深，
眼波流转间将那股关切渲染得更自然了几分。她举起手中的保温袋，
递向前：“我刚从‘卢瓦尔’出来，多买了一份他们的苹果肉桂卷和热拿铁，味道很好。
看你一直忙……不嫌弃的话？”她的视线落在他沾了泥水的工具上，
“就当……谢谢你们把街面弄得这么干净。”卡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又落在那包装精美的保温袋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的审视更重了，
并没有伸手接，反而是略略挺直了背脊，语气带着一种礼貌却拒人千里的疏离：“谢谢您，
女士。好意心领，但我有规定，工作时间不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
艾拉却似乎被脚下不知是水渍还是其他什么光滑的东西绊了一下，
小巧精致的银色高跟鞋鞋尖极其突然地一滑！她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
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侧面倒去，
眼看就要直接撞上旁边冰冷的墙角金属装饰物！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肌肉线条分明、极有力的手臂猛地伸了过来！那只手带着难以想象的力度和速度，
极其精准地一把扣住了艾拉的上臂，五指收紧，如同铁箍一般骤然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