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饥饿、屈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林弈的每一寸神经。
张妈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陋室里回荡,那碗稀薄冰冷的粟米粥带来的热量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胃袋的空虚和喉咙的灼痛。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咳嗽后的胸腔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
生存。
这两个字,如同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他此刻唯一清醒的思维里。
顶尖策略游戏“弈天”的灵魂,在卑贱赘婿的残躯中苏醒,开始进行穿越后的第一场真正推演——如何在资源极度匮乏、环境极度恶劣的条件下,活下去,并尽可能改善这具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面对游戏里地狱开局的困境。
首先,分析“资源”和“威胁”:资源: 这间破陋室(有限空间、阳光)、墙角堆着的破烂(可能有利用价值)、每日勉强维持生命的劣质食物、张妈“施舍”的草药(效果存疑)、原身残留的零星记忆(对田府环境、人物的模糊认知)。
威胁: 极度虚弱的身体(首要威胁)、恶劣的卫生环境(病菌感染)、匮乏的营养(加速身体崩溃)、充满敌意的仆役(如张妈、潜在的其他欺凌者)、田府内部可能的倾轧(田豹的阴影)。
“身体是本钱。”
林弈的目光扫过自己枯瘦如柴的手臂,感受着胸腔的憋闷。
原身所谓的“病弱”,记忆中似乎并无明确的恶疾诊断,更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精神抑郁和环境污秽共同作用的结果。
第一步:改善卫生,减少感染风险。
这是投入最小、见效最快、也最不易引人注目的环节。
他艰难地挪到墙角那堆杂物旁,忍着刺鼻的霉味翻找。
果然,找到一个破了一半的陶盆,边缘布满缺口,但还能盛水。
又找到一个布满裂痕、勉强能用的粗陶水罐。
他记得张妈每日会送一次水,虽然也是冷水,但聊胜于无。
第二天,当张妈骂骂咧咧地送来那碗稀粥和半罐冷水时,林弈依旧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孱弱模样。
等张妈一走,他立刻行动起来。
将破陶盆放在漏风的窗下接住那点可怜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冰冷的清水倒入盆中。
然后,他脱下那件散发着汗馊和霉味的破烂单衣——这是他能换的唯一一件衣服。
没有皂角,没有澡豆。
他用冰冷刺骨的清水,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搓洗着手臂、脖颈、腋下等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皮肤被搓得发红生疼,但那种黏腻污秽的感觉消退了不少。
他又将破布条浸湿,仔细擦拭身体。
冷水激得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但他咬牙坚持。
最后,他将那件破单衣也浸在水里,用力揉搓了几下,拧干,晾在窗边一根突出的木刺上。
做完这一切,他己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墙上缓了很久。
但感觉清爽了一些,萦绕在鼻尖的自身异味也淡了。
第二步:开源节流,补充营养。
这是最难的。
食物来源完全被张妈控制,质次量少。
强夺或乞求都是死路。
林弈的目光再次投向陋室。
墙角,除了杂物,还有一小片常年被屋顶漏雨浸湿的、长着稀稀拉拉青苔的泥土地。
窗外,是田府高墙下一条无人问津的狭窄夹道,背阴潮湿,同样长满了各种杂草。
“野菜…药材…” 一个念头闪过。
战国时代,蔬菜品种远不如后世丰富,贵族多食肉,平民常以野菜果腹。
一些常见的、此时可能被视为“贱草”的植物,恰恰是营养或药用来源!
行动!
趁着午后张妈不会来的短暂空隙,林弈扶着墙,极其缓慢地挪到陋室门口。
门只是虚掩,并未上锁(或许觉得他这废物也跑不了)。
他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寂静的夹道。
确认无人后,他快速蹲下,用一块捡来的尖锐碎石,小心翼翼地挖开墙角那片湿泥地边缘的几株杂草根部——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呈锯齿状的植物(荠菜?
),还有几棵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
)。
他小心地保留根系,连泥带土挖出几小簇。
回到陋室,他将破陶盆里剩下的水(己浑浊)倒掉,用碎石在盆底凿开几个小孔(简易排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簇带着泥土的野菜种了进去,放在窗下光线最好的位置。
他又费力地将墙角一堆陈年积灰扫开,露出下面同样潮湿的泥土,用碎石挖了几个浅坑,将从夹道里捡来的几颗不知名、但看起来还算饱满的野草种子埋了进去(赌运气)。
做完这些,他几乎虚脱,但看着那破盆和墙角新翻的小小土堆,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是属于他的,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
第三步:曲线救国,改善核心“盟友”状态。
田玥!
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是他目前唯一可能借到的“势”。
记忆中,田玥同样脸色苍白,时有咳嗽,显然身体也不好。
改善她的状态,或许能间接改变她的态度,甚至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天后,张妈送来的除了稀粥,还有一小碗飘着几片菜叶的浑浊汤水。
这是给田玥熬药剩下的药渣汤?
还是府里最低等的汤水?
林弈不得而知。
汤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姜味(厨房常用姜去腥),但显然姜的份量极少。
生姜!
林弈心中一动。
这味常见的调料,在中医里性温,能散寒发汗,温肺止咳!
对于田玥那种体弱畏寒、偶有咳嗽的症状,或许有微效。
他屏住呼吸,装作虚弱地低头喝粥,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张妈。
当张妈不耐烦地转身,准备去拿空碗时,林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藏在袖口里、自己偷偷磨尖的一小片碎陶片,飞快地从晾在窗边、他昨日省下的一小块发霉姜皮(厨房垃圾里捡的,他悄悄洗净晒干)上削下米粒大小的一丁点姜末!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张妈回头的瞬间,林弈己将手缩回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丁点微小的姜末,在他指尖的汗水中几乎融化。
他“虚弱”地端起那碗汤水,假装要喝,在碗沿遮挡下,指尖极快地在浑浊的汤水中一蘸一弹!
那点微不可察的姜末,瞬间消融在汤里。
“磨蹭什么!
快点喝!”
张妈粗声催促。
林弈顺从地小口啜饮着那碗味道依旧寡淡、但此刻蕴含着他一丝“投资”的汤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这举动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必须尝试!
几天过去,林弈坚持着自己的“生存计划”:每日用有限的冷水擦拭身体(张妈骂他浪费水,但看他依旧“病恹恹”,也懒得深究);精心照料窗下破盆里和墙角土堆里的几株小苗(荠菜和蒲公英顽强地活了下来,绿意虽弱却带来生机);自己感觉咳嗽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精神也略好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虚弱。
更大的惊喜在一天午后。
他正靠在墙边假寐,节省体力,陋室外通往主院的夹道里传来两个丫鬟的对话声,是田玥的贴身丫鬟小翠和一个粗使丫头:“…小姐这两日咳得轻了些呢,夜里也能睡安稳点。”
“是吗?
许是天气转暖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昨儿个厨房送来的汤,小姐倒是多喝了半碗,说味道…好像没那么寡淡了?
真是怪事…”声音渐渐远去。
林弈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弱却真实的光芒。
阳光透过破窗纸,正好落在那破陶盆里几片嫩绿的野菜叶子上,映出一小团生机勃勃的光斑。
釜底抽薪,暗渡陈仓。
这第一场生存推演,他赌赢了第一步。
虽然微小,但撬动命运的杠杆,己经悄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