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像塞了团火炭,灼烧感顺着食道一路蔓延到空荡荡的胃袋。
林羽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糊着黄泥的茅草屋顶,几根熏得发黑的椽子歪歪扭扭地支棱着,蛛网在梁上结得密如罗网。
“咳…… 咳咳……” 他想撑起身,却发现胳膊软得像棉花,稍一用力便牵扯得胸腔生疼。
身下铺着的干草散发着霉味,混杂着某种说不清的酸馊气,刺得鼻腔发痒。
这不是他的实验室。
记忆像是被揉碎的玻璃碴,猛地扎进脑海。
现代农业大学种子培育实验室里,他正对着那台祖传的青铜酒樽做成分分析 —— 据导师说这可能是明代的农用祭祀器物。
指尖刚触碰到樽底刻着的谷穗纹络,一道蓝白色电弧突然从仪器里窜出来,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嘶……” 林羽倒吸口凉气,抬手想按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却在看到自己手掌的瞬间僵住了。
这不是他的手。
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道没愈合的冻疮,结着暗黄色的痂。
手腕细得能看清青色血管,小臂上沾着干涸的泥点,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粗麻布衣衫下,肋骨一根根硌得人发慌。
“原主是饿死的……” 一个陌生的念头突兀地冒出来,紧跟着是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青山村,林阿牛,父母双亡,留下三分薄田一间破屋。
今年开春后雨水太少,夏粮几乎绝收,里正催缴赋税时,把仅存的半袋糙米也抄走了。
昨天夜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蜷缩在草堆里,再也没能等到天亮。
而他,21 世纪的农业大学高材生林羽,就在这具饿殍里醒了过来。
“咕噜……” 胃袋发出一声哀鸣,提醒着他最紧迫的危机。
林羽挣扎着侧过身,手指在草堆里摸索,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个用粗麻纸包着的物件,入手冰凉。
他费力地拆开,昏暗中能看清是半块灰黑色的窝头,边缘己经发绿,摸上去硬得像石块。
这是原主藏在草堆深处的最后一点粮食。
林羽盯着那半块发霉的窝头,喉咙里的灼烧感愈发强烈。
在现代连隔夜饭都嫌不新鲜的他,此刻却被这带着毒素的食物勾得唾液分泌。
他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粗粝的麸皮刮得嗓子生疼,霉味首冲脑门,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吐……” 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咀嚼吞咽。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东西。
半块窝头下肚,非但没缓解饥饿,反而像点燃了更旺的火。
林羽瘫回草堆,开始清点自己的 “遗产”。
除了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屋里就只有一个豁口的陶罐,墙角堆着几根干柴,此外空空如也。
屋外传来几声犬吠,夹杂着妇人的骂街声,口音带着浓重的古韵,好在原主的记忆帮他勉强能听懂。
他挪到破门边,透过木板缝隙往外看。
灰蒙蒙的天空下,是连绵的土黄色屋顶,炊烟像细长的灰蛇在低空盘旋。
几个穿着短打、头裹布巾的汉子扛着锄头从巷口走过,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
远处是起伏的青山,近处是大片撂荒的土地,田埂上的杂草长得快有人高。
“万历年间……” 林羽喃喃自语。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年号意味着苛捐杂税和越来越重的劳役。
去年冬天村里还饿死了三户,如今能下地的,大多是像原主这样无依无靠的孤户。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
低头看去,草堆里露出个金属物件的边角,是他穿越前攥在手里的那枚青铜酒樽碎片。
碎片上的谷穗纹络在微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林羽的指尖刚触碰到纹路,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光。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约莫十立方米的空间里,西壁白茫茫的,像是冷藏室的内壁。
空间中央整整齐齐码着几个箱子,他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一个 —— 压缩饼干、巧克力、牛肉干,还有几瓶矿泉水。
第二个箱子里是他的实验工具箱:pH 试纸、土壤检测仪、微型水泵,甚至还有一小袋真空包装的 “豫谷 18 号” 杂交谷种 —— 这是他刚培育成功的抗旱高产品种。
林羽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 储物空间?
那枚青铜酒樽不仅带他穿越,还附赠了个生存外挂!
他抓起一包压缩饼干,包装撕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奶油香味钻进鼻腔的瞬间,林羽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两块饼干,又灌了半瓶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有了这些物资,至少暂时饿不死了。
可长期呢?
压缩饼干总会吃完,谷种也只有这一小袋。
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最终还得靠脚下的土地。
林羽退出空间,将青铜碎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衣领。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粗嘎的嗓门在喊:“阿牛?
你个小杂种还活着没?”
是里正家的儿子王二狗,原主记忆里的催命鬼。
林羽赶紧把半块窝头藏回草堆,用干草盖好,扶着土墙站起身。
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逆光站着个歪戴头巾的汉子,三角眼扫过屋里,最后落在林羽身上:“命还挺硬。
里正说了,你家那三分地要是再不上税,明天就收归公有了。”
林羽盯着对方腰间挂着的铜铃 —— 那是里正府役的标识。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三分薄田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缴纳赋税的凭证。
一旦被收走,他就真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我…… 我这就去田里看看。”
林羽模仿着原主怯懦的语气,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飘。
王二狗啐了口唾沫在地上:“看有个屁用!
地里能长出银子还是粮食?
告诉你,明天要是凑不齐半斗糙米,就等着去服徭役吧!”
说罢扬长而去,门板被摔得咣当响。
林羽扶着墙滑坐回草堆,冷汗浸湿了后背。
徭役?
在这个时代,那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代名词。
他再次进入储物空间,手指抚过那袋金黄色的谷种。
包装上印着的数据清晰可见:亩产可达千斤,抗旱性强,生长期短…… 这些在现代只是普通的数据,在这里却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几声鸡鸣划破了村庄的寂静。
林羽攥紧那袋谷种,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作为农业人,他比谁都清楚土地的力量。
“既来之,则安之。”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就是种谷子吗?
这可是我的老本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对着晨光握紧拳头时,村口的土地庙里,一个穿着灰袍的老道正盯着他屋顶的方向,掐着手指喃喃自语:“怪哉…… 这破屋明明断了生气,怎么突然又聚了谷神之气?”
墙角的蛛网轻轻颤动,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这个揣着现代谷种的明朝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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