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队的训练强度,如同沉重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砸碎了苏晚对“体验生活”最后一丝浪漫的幻想。
没有镁光灯,没有粉丝的尖叫,只有张指导毫无波澜的指令、冰冷的球台,以及那颗仿佛永远也掌控不了的白色小球。
“重心压低!
前臂带动手腕!
不是让你抡大臂!”
张指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严厉,在空旷的辅助训练场里回荡。
苏晚咬着下唇,努力模仿着旁边小队员的动作。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冲花了精心描绘的眼线,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她穿着赞助商提供的顶级运动服,剪裁完美,面料透气,却依然无法让她在这高强度的基础动作重复中找到丝毫舒适感。
正手攻球。
看似最简单的动作,却成了她难以逾越的高山。
要么球下网,要么首接飞出球台,偶尔侥幸上台,也软绵无力,线路歪斜。
“苏小姐,手腕放松,拍面再亮一点。”
张指导皱着眉,用球拍点了点她的手腕关节。
苏晚赶紧调整,动作却变得更加僵硬。
旁边几个被安排陪练的年轻队员,脸上努力维持着严肃,但眼神里那种想笑又不敢笑、混杂着好奇和一丝轻蔑的意味,像细密的针,扎得苏晚浑身不自在。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议论:“啧,这动作…比我们体校刚入门的小孩还…明星嘛,能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真打球?”
“听说她是演《银球之心》?
就这水平…导演怎么想的?”
“嘘…小声点…”这些议论,比张指导的批评更让她难堪。
在娱乐圈,她是被捧在手心的女王,一言一行都有人揣摩、赞美。
而在这里,她像一个笨拙闯入大人世界的小丑,一举一动都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最让她如芒在背的,是场地另一端传来的、属于江屿的“噪音”。
主训练场上,江屿正在进行高强度对抗练习。
他的对手是国家队另一位主力,两人步伐迅疾如风,击球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力道凶猛,角度刁钻。
每一次爆冲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每一次防守都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
球台在他们中间仿佛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好球!”
“漂亮!”
“这速度!
太快了!”
队友和教练的喝彩声时不时响起。
江屿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颗小球和对面的对手。
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勾勒出结实精悍的肌肉线条。
他移动、挥拍、得分、擦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苏晚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抹深蓝色的身影吸引过去。
她看着他一次次将不可能的回球变成得分,看着他眼神里燃烧的、纯粹到极致的胜负欲。
那是一种与她所处的浮华世界截然不同的力量感。
然而,这种力量感,此刻只让她感到更深的挫败和距离。
有一次,她为了救一个角度刁钻的球,脚下猛地一滑,狼狈地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球拍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胶上,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弯腰捡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主训练场那边似乎有片刻的停顿。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江屿刚刚结束一个精彩的多拍相持,正走向场边擦汗。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她这边,落在了她狼狈的身影和地上的球拍上。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没有嘲讽,没有同情,甚至没有好奇。
只有一种极致的漠然。
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让他情绪产生一丝涟漪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看到的景象比空气还要稀薄。
那瞬间的漠视,比任何嘲笑都更伤人。
苏晚的脸颊瞬间滚烫,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她迅速捡起球拍,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午休时间,苏晚躲在更衣室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摘下手套。
她的掌心,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泡赫然在目,有的己经被磨破,露出里面粉色的嫩肉,***辣地疼。
助理小杨心疼地拿出消毒喷雾和创可贴:“晚姐,疼吧?
要不下午跟张指导说说,休息半天?”
“不用。”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决。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有些狼狈的自己,妆容花了,头发也乱了,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
“贴厚点。”
下午的训练是体能和步伐。
枯燥的跳绳、折返跑、滑步练习…苏晚咬牙坚持着。
每一次跳跃、每一次蹬地,掌心破皮的地方都传来钻心的疼。
汗水流进伤口,更是雪上加霜。
她的动作开始变形,速度明显跟不上。
“苏晚!
跟上!
保持节奏!
你是没吃饭吗?”
张指导的声音严厉起来。
旁边的年轻队员早己轻松完成,此刻都停下来看着她,眼神复杂。
苏晚喘着粗气,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她强迫自己加快脚步,但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掌心的伤口。
一个滑步动作没做到位,她重心不稳,“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胶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痛。
“晚姐!”
小杨惊呼着要冲过来。
“别过来!”
苏晚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挣扎着,用没受伤的手肘撑着自己,慢慢地、倔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膝盖和手肘擦破了皮,渗出血丝,混合着灰尘,显得格外狼狈。
她甚至没有去看伤口,只是咬着牙,看向张指导:“对不起,张指导。
我再来一次。”
张指导看着她惨白的脸、布满汗水和灰尘的额头,还有那倔强的眼神,严厉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挥挥手:“先休息十分钟,处理下伤口。”
苏晚默默地走到场边,小杨立刻拿出药箱。
消毒水碰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痛呼溢出喉咙。
她低着头,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审视——审视她这个“闯入者”的狼狈与格格不入。
她能感觉到一道尤为锐利的视线,来自主训练场的方向。
她没有抬头去看,但心知肚明那是谁。
江屿大概又在用他那冰封万里的眼神,无声地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吧?
这一刻,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真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尊严扫地的鬼地方!
但心底那簇被江屿点燃的、名为“不服输”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她不能走。
走了,就真的坐实了“花瓶”、“作秀”的标签。
走了,她就彻底输给了那个冰山脸!
白天的训练终于在煎熬中结束。
队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喧闹声很快远去。
偌大的训练馆很快变得空旷、寂静,只剩下冰冷的灯光和空气里尚未散尽的汗水气息。
苏晚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