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数与黄金郝小博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手里捏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成绩单。
695分，距离750分的满分只差55分，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村委会的大喇叭还在循环播放着喜讯，"咱商都县飞出了金凤凰，郝家小子考上清华啦"，
声音穿过黄土坡上的沟壑，撞得人心头发颤。一、红本本与白信封"小博！北京来的！
"父亲郝建国揣着个牛皮纸信封冲进院子，解放鞋上沾着的泥点甩了一地。
他粗糙的手指在信封封口处摩挲半天，最后还是用牙咬开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封面的校徽在正午的日头下闪着光，像块沉甸甸的金子。母亲王秀兰正往灶膛里添柴，
听见动静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她扑过来抢过通知书，
指尖在"郝小博"三个字上反复划着，眼泪混着灶烟呛出来的鼻涕，
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我儿出息了......"她哽咽着，突然想起什么，
转身从炕席底下摸出个红布包，"你看这是啥？"红布包里裹着张存折，
上面的数字是5800块。"这是攒了三年的学费，不够的话，我明天就去跟你二舅借。
"王秀兰的声音发颤，眼神却亮得很，"到了北京要好好学，将来当工程师，坐办公室，
别像你爸似的一辈子跟土地较劲。"郝小博把录取通知书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
手心的汗把纸洇出个深色的印子。他望着窗外连绵的黄土坡，坡上的玉米秆在风中摇摇晃晃，
像极了他这些年走的路——从村小到镇中学，每天来回步行二十里地，
冬天冻裂的脚后跟缠着布条，夏天中暑了就躺在路边的树荫下灌凉水。他以为考上清华，
就是走到了坡顶，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三天后的傍晚，一辆黑色轿车碾过村口的碎石路，
停在了郝家土坯房门口。车窗降下，露出张戴着金边眼镜的脸，"是郝小博同学吗？
我是育英私立中学的校长，姓刘。"刘校长递过来的不是名片，是个厚厚的白信封。
"这里面是份协议，"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你今年的分数很亮眼，我们学校想请你复读一年。"郝小博愣住了。育英中学他知道，
在呼和浩特，是那种学生家长要托关系才能进的私立学校。"条件很简单，
"刘校长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打印好的合同，"你放弃清华，来我们学校复读，
明年只要考上清北，我们就给八十万奖金。要是能拿省状元，直接加到一百五十万。
"他顿了顿，补充道，"食宿全免，单独给你配最好的老师，
甚至可以让你爸妈来学校当后勤，一个月也给开五千块。"白信封被推到炕桌上，厚度惊人。
郝小博的目光落在父亲磨出洞的袖口上，落在母亲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
落在院子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上。八十万，够给家里盖五间大瓦房，
够给父亲治多年的腰伤，够......他不敢往下想了。"这......这不合规矩吧？
"郝建国搓着手，眼里满是惶恐。在他的认知里，考上大学就得去读，
哪有放着清华不上的道理。刘校长笑了，从包里掏出几份报纸，
头版都是"育英中学再出状元"的新闻。"你看这些孩子，"他指着照片上的学生，
"去年也是考上了不错的大学，选择在我们这儿复读，现在哪个不是拿着百万奖金，
给家里换了新房买了车？读书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这句话像根针，
刺破了郝小博心里那层朦胧的纱。他想起高三时同桌张磊说的话，"等我考上大学，
先去KFC吃个全家桶"，那时觉得这愿望真小，现在才明白，
谁不是为了一口热饭、一个暖炕在拼命呢？二、黄土坡上的算盘那晚郝小博失眠了。
录取通知书被他压在枕头底下，硬邦邦的边角硌着后脑勺。他数着房梁上的椽子，一根，
两根，三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想明白——清华的校门永远开着，
但一百五十万的机会，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爸，妈，我不读清华了。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去育英复读。
"王秀兰手里的簸箕"啪"地掉在地上，玉米粒滚得满地都是。"你疯了？那可是清华！
"她扑过来想拧他的耳朵，手到了半空又停住，看着儿子眼里从未有过的坚定，
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是家里穷委屈你了？妈就是去卖血，也供你上大学啊！""妈，
不是钱的事。"郝小博抓住母亲的手，这双手常年干农活，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你想啊，
我去复读一年，拿了奖金，不仅能给家里盖房，还能攒下读大学的钱。等我带着钱去清华，
不是更踏实吗？"他没说出口的是，在刘校长的车里，
他偷偷用手机查了查清华毕业生的工资。网上说，刚毕业的学生月薪大多一万出头，
扣了房租水电，能剩下的寥寥无几。要攒够一百五十万，不吃不喝也得十几年。
郝建国蹲在门槛上抽了袋烟，烟锅子在鞋底磕了半天，最后闷声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郝小博点头，"我去育英，不是为了复读，是为了挣钱。
"去育英中学报到那天，刘校长亲自来接。黑色轿车驶过县城的柏油路，
郝小博看着窗外掠过的砖瓦房，突然觉得那些熟悉的景象变得模糊了。
王秀兰在车后追了几步，手里还攥着煮好的鸡蛋，"到了那边别省着，
妈给你腌的咸菜放包里了......"育英中学的宿舍比郝家的土坯房还宽敞，
带独立卫生间，书桌上摆着崭新的电脑。班主任是个姓赵的数学老师，
据说曾是省重点中学的教研组长。"小博啊，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刷题，其他啥也不用管。
"赵老师把一摞习题集放在桌上，"想吃啥跟食堂说，给你单做。"但郝小博没心思刷题。
他发现这所学校的"复读班"藏着不少门道——教学楼最顶层的几个教室从不上课，
里面摆着沙发和咖啡机，常有西装革履的人进进出出。有次他路过，听见刘校长在打电话，
"今年的状元奖金加到两百万，必须把隔壁学校的尖子生抢过来"。他开始打自己的算盘。
第一次月考后，他找到刘校长，"我想请我高中的班主任来这儿代课，他教英语特别厉害。
"刘校长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他爽快地答应，"月薪两万，
比他在县中学高五倍。"郝小博要的不止这些。"要是我明年考了省状元，
"他盯着刘校长的眼睛，"奖金能不能再加点？我保证帮学校招三个以上的尖子生来复读。
"刘校长笑了，这孩子比他想象的更聪明。"加二十万，"他伸出手，
"但你得给我写篇文章，讲讲'复读改变命运'的故事。"那天晚上，郝小博给家里打电话，
王秀兰说父亲的腰伤好多了，正请人盖新房。"你赵老师真来呼和浩特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说学校给配了公寓，还让他带重点班呢。"挂了电话，
郝小博打开电脑，搜索栏里敲着"呼和浩特 学区房"。网页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楼盘信息，
价格后面跟着一串零。他想起刘校长说的话，"好学生是招牌，有了招牌，
周边的房子就值钱了"，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笔，比做过的任何一道数学题都有力量。
三、钢笔与钢筋第二年夏天，郝小博果然成了省状元，这次他选的是北大。但他没去报到，
而是拿着一百七十万奖金，跟刘校长签了新合同——以"育英中学荣誉校友"的身份留任，
负责尖子生培养，年薪五十万，另外提成招生奖金。他做的第一件事，
是在呼和浩特买了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把父母接了过来。王秀兰站在光洁的地板上，
不敢踩下去，生怕把地面弄脏。"这得花多少钱啊？"她摸着墙上的乳胶漆，
手指在上面留下个淡淡的印子。"妈，以后咱就住这儿。"郝小博给她递过杯奶茶，
"楼下就是超市，想买啥就买啥。"他没闲着。用剩下的钱，加上刘校长的投资，
在育英中学旁边盘下了块地。"这儿将来肯定是学区房，"他拿着图纸给建筑商看，
"盖成三居室，带飘窗的那种，学生家长肯定抢着要。
"建筑商看着眼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有点发懵。"你懂盖房子？"郝小博笑了，
从包里掏出本《房地产开发实务》，书页边缘都翻卷了。"不懂可以学啊。
"他想起高三时啃物理题的日子，那些公式定理和现在的容积率、绿化率，
好像也没那么大区别，都是些需要算清楚的账。楼盘开工那天，他请了赵老师来剪彩。
曾经的英语老师现在是育英中学的教务处主任，手里握着好几个尖子生的名单。"小博啊，
今年的复读班又招了二十个高分学生，"赵老师拍着他的肩膀，"都是冲你来的。
"郝小博望着工地上竖起的塔吊，像根巨大的钢笔，正在城市的版图上写字。他知道，
自己写的不是方程式，也不是英语作文，是另一种答案——关于读书的意义，
关于黄土坡上走出来的孩子，该怎么抓住命运递过来的橄榄枝。这年冬天，
郝小博回了趟商都县。张磊在村口开了家小卖部，看见他从越野车上下来，
手里的酱油瓶差点掉在地上。"你咋没去北京？"张磊挠着头，脸上带着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