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蜷在“家”的角落里。
所谓的家,不过是两堵发霉土墙和半片残破草席勉强撑起的一个夹角,头顶的屋檐塌了大半,抬头就能看见几片灰蒙蒙的夜空,几颗星子疏疏落落,冷得像是结了冰。
初春的寒气,像无数细小的针,穿透他身上那件早己看不出原色、只能勉强蔽体的破布烂衫,狠狠扎进骨头缝里。
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些,枯瘦的手臂环抱住同样嶙峋的膝盖,徒劳地试图留住一点微末的暖意。
肚子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绞痛,那是整整两天只靠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撑着的身体发出的最后***。
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巷子那头,醉仙楼的方向,隐约飘来酒肉的浓香,伴随着猜拳行令的喧哗和歌伎咿咿呀呀的软糯调子,一阵阵撩拨着饥饿的神经。
楚凡闭了闭眼,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那些声音和气味,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
他的世界,只有身下冰冷坚硬的地面,只有西面透风的墙,只有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骨头的饥饿和寒冷。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干裂的唇缝里挤出,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这世道,他太懂了。
表面光鲜的绫罗绸缎下,爬满了多少蛆虫?
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像三年前那个大雪天,那个口口声声要施粥济贫的富商,最后是怎么把掺了沙土的霉米倒进他们这些乞丐豁了口的破碗里,又是怎么把几个饿极了想多讨一口的半大孩子打得吐血丢进雪窝子里的?
楚凡亲眼看着那个平时最照顾他的小豆子,冻僵的身体像块破布一样被扔在雪地里,再也没能爬起来。
善良?
仁义?
都是狗屁!
不过是遮羞布,是往上爬的梯子。
这吃人的地方,想活下去,心就得比石头还硬,比刀子还冷。
楚凡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丝铁锈般的腥味在舌尖弥漫开。
活下去,像野狗一样活下去,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带着哭腔的尖利童音猛地撕破了巷子里沉闷的寂静!
“救命啊!
囡囡掉水里啦!
快来人啊!”
那声音尖细、惊恐,带着绝望的颤抖,像一根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楚凡麻木的耳膜。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掠过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那条贯穿贫民窟、污水横流的臭水沟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扒着沟沿,撕心裂肺地哭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浑浊发绿的水面下,一个更小的身影正在拼命扑腾,水面冒出一串串绝望的气泡。
是隔壁王寡妇家的丫头和她妹妹囡囡。
楚凡认得她们。
王寡妇人不错,偶尔有口剩饭,会偷偷塞给墙角的他半块。
那囡囡才三西岁,扎着红头绳,小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看人时怯生生的,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楚凡的眼神凝固在水面上那个小小的挣扎身影上。
那扑腾的水花,那被污水淹没又挣扎冒出的头顶……一瞬间,和三年前雪地里小豆子冻得青紫的脸重叠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