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洛里安帝国的天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褪色的？
老人们说，曾有过那样的年代——阳光能穿透云层，把圣辉大教堂的尖顶照得像一块融化的黄金；贵族庄园的玫瑰会顺着石墙爬满整个夏天，花瓣落在平民孩子的头顶，不会被斥为“玷污了血脉”；就连边境的荒原，风里都带着青草的气息，而不是现在这股挥之不去的、像铁生锈般的腥甜。
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三十年？
五十年？
还是更久？
记忆在瘟疫与战火里变得像羊皮卷一样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如今人们抬头时，看到的总是蒙着一层灰紫色的穹顶，像一块被血浸透的裹尸布，把整个帝国裹在里面，密不透风。
帝国的心脏，是矗立在平原中央的圣辉大教堂。
它的外墙由乳白色的巨石砌成，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光与秩序”的祷文，阳光好的时候，这些文字会反射出细碎的金光，远远看去，整座教堂就像浮在半空的圣城。
但只有真正走进过教堂地下室的人才知道，那些金光是用什么换来的——数百个囚笼沿着石壁排列，里面关着从各地“筛选”来的平民，他们的头顶悬着青铜漏斗，漏斗下方连接着细管，管子的另一端通向教堂深处的“信仰源晶”。
每当祭司念起祷文，漏斗就会滴下透明的液体，平民们会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的生命力会顺着细管流进源晶，让教堂外的金光更亮一分。
“这是神圣的献祭，”圣辉教会的审判官们总是这样说，他们的长袍洁白无瑕，手指上戴着镶嵌着源晶碎片的戒指，“凡人的血肉会玷污圣力，但纯粹的信仰可以被提炼。
想想吧，你们的痛苦能让圣辉普照更多人，这是何等的荣耀。”
平民们信了。
或者说，他们不得不信。
教会掌握着“圣力”——一种能治愈伤病、也能焚烧异端的力量。
他们说这是“光与秩序之神”的恩赐，前提是你必须日复一日地祈祷，把自己的思想、甚至情感都交给教会。
如果你敢质疑，审判官们会带着“赎罪骑士”找上门，他们的铠甲上刻着倒十字，长矛顶端的圣辉能把人的影子钉在地上，让你在痛苦中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剥离。
帝国的贵族们则对这些“神圣的把戏”嗤之以鼻。
他们住在比教堂更奢华的城堡里，墙壁上挂着用敌人头骨做成的装饰品，宴会上用处女的血来稀释葡萄酒——据说这样能安抚他们体内的“血脉咒印”。
这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力量，能让他们举起千斤重的战斧，能让他们在箭雨中毫发无伤，甚至能让死去的战马重新站起来。
但代价是，咒印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他们的血管，每使用一次力量，皮肤就会多一块青黑色的斑纹，斑纹蔓延到心脏时，人就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只能被家族的“清道夫”悄悄处理掉。
“力量从来都有代价，”大贵族们在狩猎异教部落时，会拍着年轻子弟的肩膀说，他们的指甲因为咒印侵蚀而变得又尖又黑，“我们的祖先用鲜血换来了统治权，我们用一点疯狂来维持，这很公平。”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灰烬王座”。
传说那是上古时期遗留的神器，藏在帝国首都的地下深处，只要能登上王座，就能彻底掌控血脉咒印，甚至吞噬教会的信仰源晶，成为永生不死的存在。
为此，贵族们明争暗斗了几百年，联姻、背叛、毒杀……他们的城堡地牢里，关押的政敌比教会的囚笼还多。
最近几年，他们甚至开始偷偷接触“影蚀”——一种从边境蔓延过来的黑暗力量，据说能快速增强血脉咒印的强度，代价是使用者的身体会逐渐透明，最终变成影子一样的怪物。
“为了王座，这点代价算什么？”
一个伯爵在变成半影蚀状态后，曾这样对他的儿子说，他的脸己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点猩红的光，“等我坐上王座，一切都能恢复原状。”
而在教会和贵族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还活着另一群人。
他们是被剥夺圣力的前骑士，是血脉被咒印污染的贵族私生子，是被教会称为“异端”的异教后裔。
他们躲在贫民窟的废墟里，或者流浪在边境的荒原上，依靠一种被称为“残响魔法”的力量生存。
这种魔法来自上古遗迹的碎片，有的能让石头变成盾牌，有的能让伤口快速愈合，有的甚至能短暂操控火焰或水流。
但它们极不稳定，使用时会让使用者头痛欲裂，有时还会引来影蚀的注意。
“残响？
不过是失败者的慰藉。”
教会和贵族都这样嘲讽。
但他们不知道，这些“失败者”正在用残响魔法修补被战火摧毁的房屋，正在用偷来的草药治疗瘟疫患者，正在用生锈的剑保护那些即将被教会拖去献祭的孩子。
他们没有圣力的光环，没有血脉咒印的特权，他们的力量来自于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来自于彼此之间那点脆弱却坚韧的信任。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比他们想象的更残酷。
圣辉教会的“信仰源晶”，本质上是上古文明用来吸收负面情绪的装置，平民的痛苦越强烈，源晶的力量就越强，而这些力量最终会流向地下的灰烬王座，腐蚀它的封印；贵族们的“血脉咒印”，是上古文明失败的基因实验产物，咒印越强，使用者就越接近失控的源头，他们对王座的渴望，正是王座用来召唤他们的诱饵；而“残响魔法”，才是上古文明留下的真正遗产——一种用来平衡世界力量的工具，只是被遗忘了太久，变得残缺不全。
更没有人知道，“影蚀”不是外来的威胁，而是这个世界自身的免疫系统。
当圣力、血脉咒印和人类的贪婪超出了世界的承受极限，影蚀就会出现，它会吞噬那些过度使用力量的人，试图让一切回归平衡。
但现在，它被教会用来提炼更强的圣力，被贵族用来强化血脉咒印，甚至被一些绝望的平民当成了反抗的武器——它正在变成一种新的、更可怕的力量，一种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力量。
最近，帝国的异常越来越多了。
边境的森林里，夜晚会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任何人影；贫民窟的井水里，开始漂浮着银色的细线，有人不小心喝了，皮肤下会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圣辉大教堂的钟声有时会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有无数人在里面尖叫；贵族城堡的上空，偶尔会出现巨大的影子，形状像是坐在王座上的人。
有老人说，这是世界末日的预兆。
他们还记得小时候听祖辈讲过的传说：当灰烬王座的封印完全破裂，影蚀就会从地下涌出，圣力会变成焚烧世界的火焰，血脉咒印会让所有贵族变成怪物，而残响魔法将是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但大多数人己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们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祈祷今天不会被教会选中去献祭，是担心家里的存粮能不能撑过这个星期，是害怕门外突然传来骑士的马蹄声。
他们不知道，在帝国的某个角落，一个左肩烙着断光印记的佣兵正在擦拭他的剑，一个藏在舞裙下的少女正在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一个能听懂遗迹低语的少年正在废墟里捡拾发光的碎片。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己和那座深埋地下的灰烬王座，和那正在蔓延的影蚀，和那一点点残存的、名为“希望”的微光，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瓦洛里安帝国的天空，灰紫色的雾气越来越浓了。
远处的教堂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钟声里夹杂着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世界的深处，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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