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顺着车窗滚落,在黑色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像极了慕晚晚此刻的心跳轨迹。
她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上那件被酒渍浸透的婚纱皱成一团,裙摆撕裂的口子还在滴着水,在真皮座椅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身侧的男人始终没再说话。
厉烬渊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那个黑色U盘,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下颌线绷得很紧,显然在思索什么。
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慕晚晚带来的雨水腥气,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感。
“沈家和慕宏远的交易记录,真的在里面?”
他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却没看她。
慕晚晚攥紧了身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我破解了一半,看到了他们三年前走私那批北魏佛像的账目。”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母亲当年经手的几笔可疑汇款,收款方是……厉氏集团的海外空壳公司。”
厉烬渊接过话头,指尖猛地用力,U盘边缘硌得指节发白。
慕晚晚猛地抬头。
她没说过这些,他怎么会知道?
男人终于侧过脸,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十年前厉家内乱,我父亲被构陷洗钱,那些伪造的账目里,就有和你母亲的‘交易记录’。”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冷笑,“沈家和慕宏远,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
车窗外的雨势渐小,霓虹灯的光晕透过雨帘渗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慕晚晚忽然想起账册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的照片——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敦煌石窟前,男人穿着深色夹克,眉眼间竟和厉烬渊有七分相似。
“你父亲……死了。”
厉烬渊打断她,语气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在监狱里‘意外’坠楼。”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慕晚晚看着他紧抿的唇,突然明白他眼底那抹化不开的冷意从何而来。
他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而凶手很可能是同一批人。
“吱呀——”轿车突然急刹,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口。
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明显的紧张:“厉总,后面有车跟着。”
慕晚晚立刻看向后视镜,三辆黑色越野车正从雨幕中驶来,车灯刺破黑暗,像野兽的眼睛。
她认出那是沈家的车——沈哲显然没打算放过她。
厉烬渊却异常平静,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调人到长乐巷,清理几只挡路的狗。”
说完便挂断电话,转头看向慕晚晚,“你打算一首穿着这件‘染血婚纱’?”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婚纱裙摆的酒渍己经变成深褐色,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锁骨处的凤凰胎记被雨水泡得发红,像块发烫的烙印。
“后备箱有备用衣服。”
厉烬渊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衬衫,“下去换。”
后备箱里放着个黑色背包,慕晚晚翻出件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尺码明显是男人的,但总比穿婚纱逃跑像样。
她躲到巷口的废弃电话亭里换衣服,拉链卡住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厉烬渊站在亭外,手里拿着条干净毛巾,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水流:“需要帮忙?”
慕晚晚脸颊发烫,摇摇头加快动作。
穿好衣服才发现卫衣太长,盖住了半条腿,她只能把裤脚卷了三层。
当她抱着湿透的婚纱走出来时,厉烬渊正靠在车边打电话,语气冷硬:“查清楚沈哲最近和哪个港口有接触,我要所有货运单据。”
挂了电话,他看了眼慕晚晚怀里的婚纱:“扔了。”
“不行。”
她把婚纱抱得更紧,“上面有刘梅的指纹,还有香槟塔的碎片——她故意碰瓷的证据。”
厉烬渊挑了挑眉,没再反对。
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他们鞠躬:“厉总,尾巴处理干净了。”
“嗯。”
他点点头,打开后座车门,“上车。”
车子重新启动时,慕晚晚终于敢问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U盘里的东西?”
“交给警方?”
厉烬渊嗤笑一声,“沈家和慕宏远背后的人,能量比你想的大。”
他从背包里拿出台笔记本电脑,敲了几下后把屏幕转向她,“看这个。”
屏幕上是张复杂的关系网图谱,沈哲、慕宏远的名字被红线连在一起,最终指向一个模糊的头像。
慕晚晚放大图片,发现头像的背景是座古堡,窗台上摆着盆罕见的黑色郁金香——母亲的相册里有张一模一样的照片,背面写着“布鲁塞尔”。
“这个人叫秦松,表面上是做艺术品投资的,实际控制着三条走私线路。”
厉烬渊的指尖点在秦松的名字上,“你母亲当年发现他用凤首壶传递情报,才被灭口。”
慕晚晚的呼吸一滞:“凤首壶……现在在我继父手里。”
“慕宏远?”
厉烬渊眼神一沉,“他明天会参加秦松的私人拍卖会,据说要把凤首壶当‘添头’,送给秦松的情妇。”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难怪继父最近对古董行的账目格外上心,原来是想把母亲最珍视的东西,当成讨好别人的筹码。
“我要去拍卖会。”
慕晚晚抬头,目光坚定,“凤首壶是母亲的心血,我不能让它落在那些人手里。”
厉烬渊合上电脑:“拍卖会需要邀请函,而且秦松的安保堪比总统府。”
他顿了顿,忽然倾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的雪松香变得格外清晰,“但如果你肯做我的‘临时助理’,或许能混进去。”
慕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到了车门:“助理?
做什么?”
“帮我拿到秦松走私的核心账本。”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它藏在拍卖会的密室里,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指,“会苏绣,对吧?”
她猛地想起母亲教她的“盘金绣”技法,能用特制的金线在绸缎上绣出只有特定光线才能看见的暗纹——那是苏家人传递秘密的方式。
难道密室的机关和苏绣有关?
“成交。”
慕晚晚伸出手,掌心还留着U盘硌出的红痕,“但我有条件,凤首壶必须归我。”
厉烬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指尖却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可以。”
车子驶进一片高档别墅区,在一栋现代风格的玻璃房前停下。
厉烬渊带她走进客厅,指着二楼的客房:“今晚住这,明天早上九点出发。”
慕晚晚刚上楼梯,就听见他在身后说:“对了,把婚纱送到洗衣房,让张妈处理一下指纹和物证。”
她回头时,正看见厉烬渊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专注得像头潜伏的猎豹。
窗外的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玻璃墙洒进来,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客房里放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书桌上还摆着本《苏绣针法详解》,扉页上有行娟秀的字迹:“赠予小渊,愿你如金线般坚韧。”
是母亲的笔迹。
慕晚晚摸着那行字,眼眶忽然发热。
原来母亲早就认识厉烬渊,甚至在他小时候就送过礼物。
那十年前仓库里的相遇,或许不是偶然。
楼下传来杯盘轻响,她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厉烬渊正坐在吧台前喝咖啡,手里拿着张照片在看。
照片上是个小男孩,穿着背带裤,手里举着半块巧克力,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十年前的厉烬渊。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把照片收进钱包:“张妈做了夜宵。”
慕晚晚走过去,看见吧台上放着碗阳春面,葱花浮在清亮的汤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仓库里,少年流着血的嘴角,被她塞进巧克力时微微扬起的弧度。
“谢谢你。”
她低声说。
厉烬渊没抬头,只是用筷子把碗里的荷包蛋推到她面前:“吃完早点休息,明天的拍卖会,不会比订婚宴轻松。”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银霜。
慕晚晚低头吃面,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在心底熨帖出一片暖意。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个藏在婚纱里的U盘,那件带着雪松香的西装,还有母亲留下的那本账册,像根无形的线,将她和厉烬渊的命运紧紧缠在了一起。
而明天的拍卖会,将是他们共同揭开真相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