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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7-21

1二筒家土墙屋前头的坝子边,十几株芭蕉树挤挤挨挨,宽大的叶子绿得发乌,

像叠了一层层厚重的绿绸子,风一过,哗啦啦地响,筛下些破碎的光斑。芭蕉林边上,

独独杵着一棵老泡桐,那是二筒爷爷还是小娃儿时亲手栽下的。树干粗壮敦实,

离地半人高的地方猛地打了个弯,斜斜地向上蹿去,活脱脱一把朝天举着的巨大弹弓把子,

村里人都管它叫“弹枪树”。每年春深,

光秃秃的枝桠上便“噗”地冒出无数粉嘟嘟、白生生的喇叭花,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风一吹,花瓣雨似的往下掉,落在泥地上、芭蕉叶上,

也落在二筒和他哥大饼乱糟糟的头发里。花落了,嫩叶才舒展开,巴掌大的叶子,绿得晃眼。

树下就成了兄弟俩的天下。“哥,看我的!”二筒嚷嚷着,

光脚板踩在落满枯叶和残花的泥地上,有些软乎。他手里攥着一把简陋的弓。

弓身是爷爷编背篼剩下的老竹片,削薄了,用火烤出些韧劲,两头钻了小孔。

弦是奶奶纳鞋底剩下的粗麻线,浸了桐油,绷得紧紧的。

他搭上一根笔直溜光的小树枝削成的箭,箭头用灶膛里扒拉出来的黑炭涂得黢黑。

他眯起一只眼,瞄着几步外一株壮实的芭蕉树树干——那是他哥俩钦定的靶子。“嗖!

”箭离弦,力道不小,可惜准头差了点,“噗”一声闷响,扎进芭蕉树干旁边松软的泥土里,

只露出个箭尾巴,颤巍巍地抖。“哈!歪到外婆桥喽!

”大饼靠在泡桐树那弹弓把似的弯折处,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手里的弓明显讲究些,

弓身是一根不知从哪个山头寻摸来的硬实桑树枝,弯得恰到好处,

弦是偷剪了家里晾衣绳的一股尼龙线,绷得更足。他慢悠悠抽出一根箭,箭头磨得尖尖的,

还嵌了块薄铁皮当箭簇。他拉开弓,手臂上瘦棱棱的肌肉绷紧了,眼神专注,

瞄准那株芭蕉树干上一个被他们射了无数次的旧疤。“中!”大饼低喝一声,手指一松。

那箭带着风声,稳稳钉在树疤的中心,箭尾嗡嗡地颤动。二筒撇撇嘴,跑过去拔自己的箭,

又羡慕地瞅瞅哥哥那支牢牢钉在靶心的。他拔下箭,拍拍沾上的泥,不服输地又搭上弓。

靶子树皮上,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箭孔像无数只沉默的眼睛。玩腻了射箭,

二筒就盯上了那些芭蕉树粗壮的叶子。他从柴房里翻出几根搓好的棕绳,绳子粗糙扎手,

却结实得很。他挑了一株离泡桐树最近、长得最粗壮的芭蕉树,猴子似的三两下爬上去,

骑在芭蕉树那层层包裹的粗壮叶柄交汇处。

他把棕绳一头牢牢系在泡桐树那粗壮的“弹枪把”弯折处,另一头甩过芭蕉树宽厚的叶柄,

垂下来,挽了个结实的疙瘩。“哥!推我!”二筒坐在那棕绳挽成的疙瘩上,兴奋地喊。

大饼走过来,用力在他背上一推。二筒“嗷”一声,借着推力,双脚一蹬芭蕉树干,

整个人便荡了出去!棕绳带着他,在泡桐树与芭蕉树之间划出一道低矮却欢快的弧线。

风呼呼地掠过耳朵,芭蕉宽大的叶子拂过他的脸,带着青涩的草腥气。他咯咯地笑着,

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荡到最高点,他伸长了脖子,目光能越过矮矮的土墙,

看到远处田埂上几个移动的小黑点。“高点!再高点!”他叫着。大饼笑着,等他荡回来时,

又用力推一把。棕绳摩擦着粗糙的泡桐树皮和芭蕉叶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和着二筒快活的笑声,成了这夏日午后最响亮的乐章。2泡桐树荫下,奶奶佝偻着背,

坐在一张矮竹凳上,手里剥着刚掰下来的嫩玉米粒,金黄的玉米粒簌簌落进脚边的粗陶盆里。

她时不时抬眼,看看两个在芭蕉林里疯闹的孙子,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二筒,莫把叶子祸害完了!留着结芭蕉!”奶奶扬声提醒。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很有穿透力。二筒刚荡完一个来回,小脸通红,

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他停下来,抹了把汗,凑到奶奶跟前:“婆,芭蕉啥时候才熟嘛?

都绿得发硬!”奶奶放下手里的玉米棒,指了指芭蕉树顶。几株壮实的芭蕉树顶端,

已经垂下了一挂挂青绿色的芭蕉果,像巨大的、倒悬着的绿色手掌,

每一根“手指”都硬邦邦的,裹着厚厚的皮。“急啥子?‘七月半,芭蕉黄一半’。

”奶奶慢悠悠地说,从旁边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抓出一把米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等它皮色转黄,摸着软乎了,就砍下来,放到糠里头捂着,莫沾水,莫见风。

捂它个十天半月,又软又甜。”二筒看着奶奶枯瘦的手在米糠里搅动,糠末细碎干燥,

带着一股粮食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的味道。

他想象着青硬的芭蕉在温暖的糠瓮里慢慢变软、变甜,那过程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糠里能捂熟?像孵小鸡一样?”二筒好奇地问。奶奶被他逗笑了,

露出稀疏的牙齿:“傻娃儿,芭蕉又不是鸡崽儿!是捂它,让它自己慢慢变熟变甜哩。

”秋意渐深,泡桐树巨大的叶子开始变黄、卷曲,风一吹就哗啦啦掉下来。

芭蕉树顶的那几挂芭蕉,表皮终于褪去了生涩的深绿,透出些暖黄来,

摸上去也不再是硬邦邦的,有了点弹性。奶奶指挥着大饼,

用柴刀小心地把整挂沉重的芭蕉砍下来。青黄色的芭蕉散发着淡淡的、生涩的清香。

奶奶在堂屋角落那个半人高的陶瓮里,铺上厚厚一层干燥的米糠。

大饼和二筒小心翼翼地把整挂芭蕉抬进去,轻轻放在糠上。奶奶又仔细地抓起米糠,

均匀地撒在芭蕉上,一层又一层,直到将整挂芭蕉完全覆盖,

像盖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的被子。最后,盖上沉重的木头盖子。“莫要乱掀盖子,

莫让冷风吹进去。”奶奶叮嘱道,拍掉手上的糠灰。瓮口严严实实,一丝气味也透不出来。

二筒围着那沉默的陶瓮转了两圈,心里像揣了只小猫,又好奇又期待。

他每天都要凑近那陶瓮,侧着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当然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那米糠干燥温暖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等待和甜蜜的秘密。

3日子在泡桐树的落叶和芭蕉瓮的沉默中滑过。天气越来越冷,田里的活计少了,

兄弟俩摆弄弓箭的时间更多了。大饼的手艺越发精进,

甚至能用小刀在弓臂上刻出简单的花纹。二筒则热衷于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这天,

他拖着根长长的、拇指粗细的树枝兴冲冲跑回来。那树枝通体溜直,质地细密坚韧,

沉甸甸的,带着山野的清气。“哥!你看这‘金刚条’!硬得很!做弓杆肯定霸道!

”二筒献宝似的把树枝递给大饼。大饼接过来,用手指用力拗了拗,树枝纹丝不动,

只发出细微的韧性回弹声。“嗯,是好料子!哪儿弄的?”“后山老林子边,砍柴看到的,

就这一根最直溜!”二筒得意地说。“败家子!”一声低沉的呵斥从灶房门口传来。

爷爷披着件旧棉袄,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脸色阴沉地盯着二筒手里的树枝,

“那是顶好的青冈枝!烧火耐燃,火力足!砍一根少一根!你们倒好,拿来当耍货!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爷爷劈手夺过那根“金刚条”,掂了掂,

眼神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这么好的柴火料子!糟蹋了!”说着,

随手就把那根费了二筒老大劲拖回来的树枝扔进了灶房门口堆着的柴火堆里,

和那些歪七扭八的杂树枝混在一起。二筒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脸上的兴奋瞬间冻住,

只剩下委屈和不甘。他张了张嘴,想争辩,看着爷爷板着的脸和灶膛口跳跃的火光,

又把话咽了回去。大饼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吭声。兄弟俩闷闷地回到泡桐树下。

二筒捡起地上他原先那把竹片弓,狠狠拉开空弦,麻绳绷紧发出“嘣”的一声闷响。

他气呼呼地对着芭蕉靶子连射了好几箭,箭箭都歪得离谱,最后几支力气用老,

箭杆都“咔嚓”一声折断了。“爷就是舍不得!一根柴火棍子有啥金贵!

”二筒把断箭扔在地上,愤愤地说。大饼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断箭,

又从柴堆角落抽出几根爷爷平时劈好、准备用来编筐的细竹篾。这些竹篾匀称柔韧,

泛着温润的黄光。“用这个,”他把竹篾递给二筒,“比树枝好弯,韧劲也够。

”二筒接过竹篾,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心里的憋闷稍微散了些。

兄弟俩坐在泡桐树凸起的虬根上,借着冬日午后惨淡的阳光,仔细地削整竹篾,

用砂石打磨光滑。大饼拿出他藏着的细麻绳,教二筒如何更均匀地缠绕弓臂,

增强韧性和握感。泡桐树巨大的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白的天空,

偶尔有几片顽固的枯叶在寒风中挣扎,发出沙哑的摩擦声。树下,两个少年埋着头,

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弓臂渐渐成形,麻绳一圈圈缠绕上去,发出细微的紧缚声。

那被爷爷斥责的委屈,似乎也随着这专注的缠绕,一点点被勒紧、压实,沉到了心底。

芭蕉树宽大的叶子在冷风里瑟缩着,它们守护的陶瓮里,那份关于甜蜜的期待,

在米糠的包裹下,依旧沉默而坚定。4开春后,泡桐树光秃秃的枝头又鼓胀起花苞。

芭蕉瓮里捂了一冬的芭蕉,终于被奶奶启封了。盖子掀开,

一股浓郁的、熟透的甜香混合着米糠的谷香扑面而来。覆盖的米糠被轻轻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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