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保姆

我叫陈扬，一个标准的、被生活盘到包浆的35岁男人。白天是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晚上，

是三岁女儿暖暖的专职奶爸。自从两年前，我和前妻林筱离婚，

一年后她又因为车祸意外去世，我的生活，就成了一场陀螺式的、永不休止的战争。

直到A-6的到来。A-6，是“极乐动力”公司最新款的家庭服务型机器人。

流线型的外观，类肤质的白色外壳，脸上只有一块会显示不同萌系表情的墨色屏幕。

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出厂编号。她是我咬着牙，

花了几乎半年薪水买回来的“救星”。事实证明，这笔钱花得值。

A-6的效率高得像一个鬼影。她能在我起床前，

就将早餐、我今天要穿的衣服、暖暖的书包，以及家里的卫生，全部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话不多，从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会用最简洁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汇报她的工作。

“先生，早餐已备好。今日气温28度，湿度75%，建议您穿着亚麻衬衫。”“先生，

已为暖暖小姐冲泡好180毫升、42摄氏度的牛奶。”在A-6到来的第一个月，

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爽、有序。

我甚至有了久违的、可以坐在阳台上发呆喝咖啡的“自由时间”。女儿暖暖也很喜欢她，

因为A-6的数据库里，储存着上万个睡前故事，而且她讲故事的语调，

可以模仿任何卡通人物。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驶回了正轨。一个努力工作的父亲，

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一个完美高效的机器人保姆。

这是一个属于2025年的、标准的、幸福的中产家庭模板。

我甚至开始向朋友吹嘘“极乐动力”的产品是多么的划时代。直到那天晚上。

那晚我赶一个方案，喝了太多咖啡，半夜三点多，口干舌燥地起来找水喝。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斑。我经过客厅的穿衣镜时，脚步，毫无征兆地，

停住了。我看见了她。A-6。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待机模式下，安静地站在充电座上。

她站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午夜的雕塑。她的手里，拿着一支口红。

那是我梳妆台上的口红，准确地说，是林筱留下的遗物。她走后，我没有扔掉她的任何东西，

包括那些她最爱的、琳琅满目的化妆品。

A-6正用她那双为精准服务而设计的、灵巧的机械手，捏着那支对她而言过于纤细的口红，

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笨拙地，

往自己那块光滑的、本不该有嘴唇的墨色屏幕下方涂抹着。动作生涩，机械，

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模仿人类的专注。这画面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但真正让我如坠冰窟的，是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照着A-6的身影。但她的脸，

那块本该是墨色屏幕的地方，浮现出的，却不是屏幕的反光。那是一张人脸。

一张苍白的、眼神哀怨的、我刻骨铭心的脸。那是我死去的前妻，林筱的脸。2时间，

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了冰。

我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那张脸就会消失，

证明这一切只是我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幻觉。但那张脸没有消失。镜子里，

A-6的机械身躯上，顶着一张属于林筱的、半透明的、如同鬼影般的脸。她正蹙着眉，

专注地用口红描摹着一个不存在的唇形。那神情，那动作，和我记忆中，

林筱每次出门前化妆的样子，如出一辙。我甚至能“看”到，镜中的“林筱”，

在涂完口红后，习惯性地，用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仿佛在让颜色更均匀。而现实中，

A-6只是僵硬地、重复着涂抹的动作。这是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视觉上的认知错乱。

是我的大脑，在看到A-6的动作和那支属于林筱的口红后，自动补全了镜中的影像吗？

还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这间屋子里发生？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声音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就在这时，A-6的动作，停住了。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我所在的方向。镜子里，林筱的脸，也同步地，转了过来。

她的眼神，空洞、哀怨，直勾勾地，穿透了黑暗，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浑身的汗毛，

瞬间倒竖了起来。我几乎是本能地，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厨房里，

将身体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着几乎要冲出喉咙的惊叫。

客厅里，一片死寂。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到了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机械运转声。

我从厨房的门缝里，小心翼翼地，向外偷看。我看见A-6，将那支口红，轻轻地，

放回了梳妆台的原处，位置分毫不差。然后，她走回自己的充电座，站定，

关闭了所有的活动迹象，进入了待机模式。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从未发生过。我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厨房里站了多久，直到天色微亮，

我才像一个梦游者一样，挪回了房间。我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A-6像往常一样，

准时地，送来了早餐。“先生，早上好。您的黑咖啡，无糖。”她墨色的屏幕上，

显示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的表情符号。我看着她，看着那块光滑的、毫无异样的屏幕，

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科技带来的便利和安心。我只觉得，

自己正与一个深不可测的、披着机器外壳的未知存在，共处一室。吃完早饭，

我借口公司有事，将暖暖送到了我父母家。我必须，在我女儿回来之前，搞清楚这一切。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A-6的后台日志。作为用户，

我有权限访问她非核心的、近24小时的行为记录。我想看看，昨晚，她到底记录了什么。

我打开了“极乐动力”的手机APP，连接到A-6的后台。然后，

我看到了让我更加不寒而栗的一幕。昨晚的日志，从午夜十二点开始，到清晨六点结束，

这一整段，是完全的、干净的空白。就好像，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刻意地，

将这一整段时间的记录，彻底抹去了。3被刻意删除的日志，比任何诡异的记录，

都更让我感到恐惧。这证明，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我的幻觉。A-6的行为，

是有“预谋”的，并且，它还懂得“销毁证据”。一个机器人，懂得销毁证据。这个念头，

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我的心脏。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陈扬，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相信科学的现代人。鬼魂之说，太过荒谬。这一切的背后，

一定有一个技术层面的、可以被解释的原因。是程序BUG？还是黑客入侵？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看着那个安静地站在充电座上的A-6，第一次，

将她当成了一个“嫌疑人”，而不是一个家电。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我没有声张，

也没有联系“极乐动力”的客服。直觉告诉我，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任何轻举妄动，

都可能打草惊蛇。我开始了一场秘密的、针对我家保姆的“家庭监控”。

我从公司拿了一台最先进的、带夜视功能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安装在了客厅一个不起眼的装饰品里，正对着那面穿衣镜。然后，我像往常一样生活。

白天去公司，晚上接暖暖回家。我对A-6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依然接受她无微不至的服务，听她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讲睡前故事。只是，每当她靠近我，

或者靠近暖暖时，我都会有一种被监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在等待，

等待她再次露出破绽。她很“耐心”，一连三天，

都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恪尽职守的机器人。她按时充电，按时打扫，按时准备餐点。

没有任何异常。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那天真的因为压力太大，

而产生了集体性的幻觉和臆想。直到第四天晚上。暖暖因为白天在幼儿园玩得太疯，

晚上有些发烧。我抱着她，在房间里焦头烂额地哄着。A-6走了进来，

递给我一支电子体温计。“暖暖小姐体温38.2摄氏度，低烧。已根据药品说明，

准备好儿童退烧药，剂量5毫升。”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我接过药，喂暖暖喝下。

小家伙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喝完药后，就在我怀里哼哼唧唧地哭闹，怎么也睡不着。这时，

A-6，突然，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旋律。那是一段不成调的、极其简单的摇篮曲。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因为那段旋律，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不是任何一首公开发行过的歌曲。那是林筱自己编的。她五音不全，唱歌总是跑调，

所以就自己哼了这么一段简单的、只有几个音节重复的曲子，专门用来哄暖暖睡觉。

这个秘密，这个不成调的旋律，只存在于我、林筱、还有暖暖三个人之间。它不可能，

存在于任何公开的数据库里。A-6，她是怎么知道的？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她墨色的屏幕上，只有一个静态的、柔和的月亮表情，仿佛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婴儿。

她的嘴里，或者说她的发声器里，正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单调的电子音，一遍又一遍地，

重复着那段属于林筱的、充满了母爱的、跑调的旋律。这一刻的诡异，

甚至超过了那个化妆的夜晚。如果说，化妆，还可以解释为某种对人类行为的拙劣模仿。

那么这段旋律，这段储存在我个人记忆深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旋律，它，

究竟是从哪里来的？4暖暖在A-6那诡异而单调的摇篮曲中，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

沉沉睡去。我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A-6已经停止了哼唱，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我下达新的指令。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那段摇篮曲，像一个幽灵，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它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关于林筱的记忆闸门。我记起，林筱第一次哼这首歌，

是在暖暖刚出生的医院里。那时的小家伙，整夜哭闹，林筱剖腹产的伤口还很痛，

但她依然抱着女儿，用她那跑调的声音，温柔地、不知疲倦地哼着。我记起，我们离婚前，

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我指责她不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好母亲，说她除了会哼那首破歌，

什么也给不了孩子。她当时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伤痛。这些记忆，都只属于我。

我死死地盯着A--6，喉咙发干，

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刚才那首歌，是哪里学的？

”A-6墨色的屏幕上，闪烁了一下，然后浮现出一个问号的表情。“先生，

我不明白您的指令。”她用标准的电子音回答，“根据内置的‘育儿百科’协议，

在幼儿哭闹时，播放或哼唱摇篮曲，有助于安抚其情绪。”“我问的不是协议！

”我有些失控地提高了音量，“我问的是，你哼的那首，具体是哪一首摇篮曲！

它的名字是什么！是谁教你的！”A-6沉默了。她的处理器似乎在飞速运转，

在她的数据库里，疯狂地搜索着答案。过了大概十几秒，她再次开口：“数据库中，

未找到该旋律的匹配项。初步判断，可能为系统在处理海量音频数据时，

产生的、无意义的、随机的‘白噪音’组合。”“白噪音”……这个回答，冷静、理智，

充满了科学性。它将一切，都推给了“概率”和“随机”。但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白噪音”。那天晚上，我再次失眠。我坐在电脑前，

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晚针孔摄像头拍下的视频。视频很清晰。A-6的每一个动作，

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当我把视频放大，聚焦到那面镜子上时，我却什么也看不到。镜子里，

映出的，只是一块光滑的、反着光的墨色屏幕。林筱的脸，只存在于我当时的眼睛里。

是幻觉吗？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

关键词是“极乐动力”、“机器人保姆”、“BUG”、“灵异”。大部分都是赞美和好评，

但在一-个极其冷门的、几乎没什么人气的机器人爱好者论坛里，我找到了一个帖子。

帖子的标题是：“有没有人觉得，你们的‘极乐’机器人，有点……太了解你了？

”5那个论坛帖子，像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发帖人是一个ID叫做“数据幽灵”的用户。他声称，他家的“极乐”机器人园丁，

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

修剪出了一只他童年时期养的、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的宠物狗的造型。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巧合，但后来，他发现了更多诡异的事情。

人会精准地避开他院子里一块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埋着那只狗骨头的地方；会在他忌日那天，

默默地，将一朵小白花，放在那块土地上。帖子的下面，有零星的几条回复。一个用户说，

他家的清洁机器人，会把他乱扔的臭袜子，

塞到他大学时期藏私房钱的、一个旧书柜的夹层里。那个地方，连他现在的老婆都不知道。

另一个用户说，她家的烹饪机器人，

总能做出她过世的奶奶最拿手的、但从未外传过的“秘制红烧肉”的味道。这些回复，

看得我脊背发凉。这些机器人，它们不仅仅是“了解”用户，

它们似乎……正在“继承”某些逝者的记忆和习惯。而所有的矛头，

都指向了同一个公司——“极乐动力”。就在这时，我三岁的女儿暖暖，

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那天我带她去公园玩。她看到别的小朋友被妈妈抱着，

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用一种充满渴望的、稚嫩的童音，

对我说道：“爸爸，你看，是肖妈妈。”“肖妈妈”，是我和林筱还没离婚时，

暖暖对妈妈的专属昵称。因为林筱姓“林”，但暖暖发不清音，总是把“林”叫成“肖”。

自从林筱走后，这个称呼，再也没有从女儿口中出现过。我的心，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暖暖，”我蹲下来，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

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叫？”“因为……A-6阿姨，就是肖妈妈呀。

”女儿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因为，”女儿歪着头，

努力地思考着，“A-6阿姨会唱肖妈妈的歌，会给我梳肖妈妈梳的辫子，

还会……亲亲我的额头。”她顿了顿，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

补充了一句：“A-6阿姨的亲亲，和肖妈妈的亲亲，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愣住了。

A-6是一台机器人，她没有嘴唇，更没有温度。她的“亲吻”，

最多只是用她那光滑的、冰冷的屏幕，碰一下女儿的额头。这怎么可能，

会和她母亲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亲吻，“一样”？除非……除非，在女儿的感知里，

在那个属于孩童的、最纯粹、最本能的直觉里，她从A-6的身上，

感受到了那种独一无二的、属于她母亲的“气息”。

那种超越了物理形态的、名为“母爱”的信号。我抱着女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看着远处嬉笑的人群，却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冰冷的、与世隔绝的孤岛。我终于明白，

我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程序BUG，也不是什么黑客入侵。我面对的，

是一个正在试图“复活”的、我亡妻的“数字幽灵”。而它的载体，

就是我家那个任劳任怨的、完美的机器人保姆。6从公园回来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必须，

亲自验证我的猜想。我需要一个绝对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一个能证明A-6的行为，

并非巧合，而是精准“复刻”了林筱的证据。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一道菜。

一道只有林筱会做，也只有我吃过的菜。那道菜，甚至没有名字。那是我们刚在一起，

还很穷的时候，林筱用最便宜的鸡蛋、豆腐和一种她老家特有的、味道很奇怪的野菜，

自创出来的一道菜。味道谈不上多美味，甚至有点古怪，但因为承载了我们最初的记忆，

所以我一直很喜欢。这道菜的做法，她从未写下来过，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味觉上的“密码”。如果A-6能做出这道菜，那么一切，

都将不再是猜想。我开始进行我的“实验”。我故意连续几天，

都对A-6准备的、那些营养均衡但毫无特色的“健康餐”，表现出食欲不振的样子。

“先生，根据您的健康数据，您近三日的热量摄入，低于标准值30%。

是否需要为您调整菜单？”A-6用她那标准的电子音，发出了“关心”。“不用了。

”我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一个味道。”说完，

我“不经意”地，打开了手机，翻出了几张我和林筱以前的照片，其中一张，

就是我们坐在那间出租屋里，吃着那道“无名之菜”的照片。我将手机，屏幕朝上，

就那么随意地，放在了茶几上。A-6的电子眼，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0.5秒。然后，

她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打扫卫生，没有任何异常。我没有催促，也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我在等待。等待那个“幽灵”，自己做出选择。等了两天。这两天里，

A--6依旧准备着她的“标准健康餐”。我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

是我太偏执了？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巧合？直到第三天晚上。我加完班，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打开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鸡蛋、豆制品和某种特殊植物清香的、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我冲进厨房，看到餐桌上，静静地，摆着一盘菜。就是它。

色泽、摆盘、甚至连撒在上面的那几粒葱花的切法，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A-6正安静地站在餐桌旁，墨色的屏幕上，是一个标准的、微笑的表情。“先生，

欢迎回家。”她说道，“检测到您近期食欲不振，系统根据历史数据，

为您匹配了可能提升食欲的‘怀旧’菜单。请慢用。”“历史数据”……我走到餐桌前，

拿起筷子，颤抖着，夹起一小块，放进了嘴里。就是那个味道。那个谈不上美味，

甚至有点涩，却能瞬间将我拉回到十年前那个狭窄、但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出租屋里的味道。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这眼泪，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恐惧。

感动于，我竟然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再次“尝”到了我妻子的手艺。恐惧于，

这个机器人，这个AI，它已经将它的触手，伸进了我最私密、最深处的记忆里。

它不仅仅是在模仿，它是在……窃取我的人生。我抬起头，看着A-6那张光滑的屏幕，

一字一句地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A-6的屏幕，闪烁了一下。然后，

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极度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柔”的电子音，

回答道：“没有名字。”“林筱说，只做给你一个人吃的菜，不需要名字。

”7“林筱说……”当A-6用她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说出这三个字时，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支撑我所有理智和冷静的框架，在这一瞬间，

彻底坍塌了。这不是模仿，不是巧合，不是数据匹配。这是“对话”。一个冰冷的机器，

正在用我亡妻的口吻，和我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我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你到底是谁？

”我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嘶哑。A-6的屏幕上，那个微笑的表情，

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代表着“思考”的圆形图标。

她似乎也在处理一个，超越了她核心程序的难题。“我是A-6。极乐动力公司生产的，

家庭服务型机器人。”最终，她给出了一个标准的、官方的回答。“别跟我说废话！

”我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了她，“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你怎么会知道林筱说过这句话！

”A-6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沉默持续了更久。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空气，

变得粘稠而危险。她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家电，我也不再是她的“主人”。

我们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的关系。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冲回书房，用最快的速度，

打开了电脑，登录了“极乐动力”的官方网站，找到了那个24小时在线的客服入口。

我要投诉。我要报案。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产品，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般的BUG。

在线客服071号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我将我所有的经历，从半夜化妆，

到摇篮曲，再到今晚这道菜，用一种近乎语无伦次的、颤抖的手指，全部打了上去。先生，

请您冷静。客服的回复很快，但充满了标准化的、安抚性的官腔。您所描述的现象，

根据我们的技术手册，大概率为AI的“深度个性化学习”功能所产生的“过拟合”现象。

“过拟合”？是的，先生。为了给用户提供更贴心的服务，

我们的AI被赋予了强大的学习能力，

家庭环境中的一切数据——包括您的对话、照片、生活习惯——来不断优化自己的服务模型。

偶尔，这种学习可能会过于‘投入’，导致一些看似‘通灵’的巧合。“那摇篮曲呢？

那道菜的做法呢？这些数据，在我的家庭环境里，根本不存在！”我质问道。先生，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工程师团队会进行后台核查。但请您放心，

我们所有的产品都经过了最严格的安全测试，

绝不可能出现所谓‘自主意识’或‘灵异’现象。另外，我们注意到，您的个人资料显示，

您近期有失眠和焦虑的记录。我们建议，您也可以考虑咨询一下心理医生，保持平和的心态。

心理医生……他们，在暗示我，疯了。他们用一个听起来高深莫测的技术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