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染血夜

1 喜堂惊魂———锦王府正殿，百盏描金宫灯将喜堂照得如同白昼。我飘在横梁的阴影处，

看着慕容钰踏着红毯走来。他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的蟒纹在烛光下如同活物，每走一步，

腰间那枚羊脂玉佩就轻轻晃动，与我颈间沉在井底的那枚本是一对。喜乐声突然变调，

乐师们慌乱地调整音准。慕容钰脚步微顿，余光扫过乐坊，

那里坐着曾为我伴奏《凤求凰》的老琴师。琴师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按着颤抖的琴弦，

浑浊的眼泪砸在桐木琴面上。“摄政王到！”礼官尖细的唱喝声中，慕容钰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手拂开额前垂落的发丝，这个动作让左眉骨上那道三寸长的旧伤完全显露出来。

伤痕比十年前更深了，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沟壑。喜堂角落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一个小宫女打翻了茶盏，正跪在地上徒劳地用手帕去吸地毯上的水渍。

我认出那是伺候过我五年的青杏，她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是去年为我试毒时被墨孜苓砍的。

……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质子院的青砖地上结着薄冰。我趴在墙头，

看见太子把砚台砸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玄色砚台磕在眉骨上的闷响，

让我差点咬破自己的手指。“谁准你抬头看孤的？”血顺着慕容钰的脸颊流到下巴，

滴在雪地上像红梅。他睫毛上挂着血珠，却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太子走远，

我翻墙进去时，发现他正用雪给一只瘸腿猫擦爪子。“它被铁夹伤了。”他抬头看我时，

血糊住了右眼：“公主小心......地上凉。”我偷来的金疮药撒了一地。后来才知道，

他省下半瓶给猫涂了伤口，自己只用粗布裹着。那道疤从此再没褪过，就像我袖口沾的血迹，

怎么洗都留着淡粉的痕。……“七公主何在？”慕容钰的声音像淬了冰。

礼部尚书慌忙跪下：“回王爷，七公主她......”“病了。”墨孜苓突然掀开盖头，

露出我熟悉的假笑：“七妹染了风寒，特意让臣妾代她向王爷贺喜。

”她腕间的凤血镯撞在黄金项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项圈本该是我的嫁妆，

内务府用慕容钰送来的八十颗东珠打的，现在却箍在她脖子上，勒得她喉结发红。

我猛地扑向慕容钰，魂魄却穿过他的身体。若能碰到他，我真想撕开这虚伪的喜堂，

昨夜就是这只戴着凤血镯的手，把金簪扎进我的喉咙！喜堂外突然传来喧哗，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冲破侍卫阻拦，怀里抱着件雪白的狐裘，那是我去年冬猎得的银狐，

亲手硝了皮子给慕容钰做的。2 毒酒阴谋妇人跪在门槛外拼命磕头：“王爷！

七公主她真的......”三更的梆子刚响过，我提着裙摆溜进喜宴后厨。

墨孜苓背对着我，正往合卺酒壶里倒一包粉末。月光透过窗棂，

照得她腕间的凤血镯像在滴血，那是她及笄时父皇赏的，为表彰她“揭发”我在胭脂里下毒。

“好妹妹。”她突然转身，金镯撞在酒壶上叮咚作响：“替你的钰哥哥尝尝？

”楚河从背后钳住我下巴时，簪尖已经抵在喉间。冰凉的金属刺入皮肤的瞬间，

我听见她说：“放心，明日大婚，本宫会让你们在井底团聚。

”……慕容钰突然抓起合卺酒砸在地上，瓷片擦过墨孜苓脸颊。琥珀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开，

浮起细小的白沫，和昨夜毒酒发作时的情形一模一样。慕容钰瞳孔骤缩，靴尖碾过那片湿润，

鞋底立刻腐蚀出焦黑的洞。“搜宫！

活要见人…”他盯着玉佩上突然浮现的血丝：“死要见尸。”他说尸字时，

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被这个字烫伤了舌头。殿外候着的黑甲卫立刻分成三队，

一队直奔我的寝宫，一队封锁所有水井，还有一队竟朝着太子旧居方向去了。禁军冲出去时，

墨孜苓向楚河使了个眼色。这个动作让我想起春猎时，

她也这样示意过弓箭手瞄准慕容钰的后心。楚河的手按在刀柄上，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吞口处的划痕，那是我挡箭时，箭簇撞在他刀鞘留下的。

慕容钰的目光像毒蛇般缠上楚河的手腕，突然对身旁副将比了个手势。

……永昌十三年的春猎日，慕容钰刚获准随驾。他骑着白马跟在队伍末尾，

阳光照得他新换的靛青袍子像晴空。我正想催马靠近，

突然看见观礼台上的墨孜苓对楚河比了个手势。楚河的箭离弦时，

我几乎是从马背上飞扑过去。箭簇擦着右腕划过，血溅在慕容钰脸上。

他接住我时手抖得厉害，

：“没事...我手心的疤...和你掌心的...正好凑一对......”……“王爷！

”禁军统领满手是血地捧着一物：“冷宫废井里发现......”他话音未落，

殿外突然传来凄厉的猫叫。一只瘸腿的黑猫窜进喜堂，径直扑向慕容钰脚边。

是当年那只被他用金疮药救过的猫！老猫叼着个湿漉漉的香囊，正是我从不离身的避疫荷包。

慕容钰接过那枚染血的青玉簪，我及笄时他亲手雕的，簪尾刻着卿心似钰。

他拇指抚过簪尖凝固的血块，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当啷一声，他腰间玉佩的系绳突然断裂。

羊脂白玉砸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中空部分藏着的一缕头发。那是他离宫前夜，

从我梳子上偷取的青丝。“这簪子......”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她从来不离身。

”……慕容钰雕了整整三个月。每天质子院熄灯后，他就着月光偷偷打磨，

手指被玉屑割得全是血口。及笄礼那日，

他红着眼眶捧出簪子：“臣...雕坏了七次......”我当场拔下金步摇换上玉簪，

却听见咔的轻响。簪头松了。他急得直接用牙去咬，结果我俩头发缠在一起。

宫女们憋着笑帮忙时，

他嘴唇擦过我耳垂：“公主...头发上有梨花香......”……3 地牢血蝶地牢里，

楚河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慕容钰将簪子抵在他喉结：“是你动手的？

”地牢火把的光映在潮湿的砖墙上，晃出扭曲的影子。角落里摆着套熟悉的刑具。

精铁打造的指夹，内侧却细心地缠着棉布。那是去年我命人特制的，因为慕容钰说过，

死囚的惨叫会惊了御花园的夜莺。“是......六公主......”楚河刚开口，

突然双目凸出，七窍流血。血滴在刑架下的稻草堆里，竟冒出诡异的蓝绿色火苗。

慕容钰猛地后撤半步。这种磷火反应，分明是北境王室专用的剧毒碧血丹心！

慕容钰掰开他牙关，闻到熟悉的苦杏仁味，和昨夜我闻到的毒酒一样。但比鹤顶红更刺鼻的，

是他怀里掉出的帕子。一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那是我第一次学女红的杰作。

帕子落地的瞬间，地牢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

被锁在最里间的老宦官嘶声喊道：“王爷！

老奴亲眼看见六公主把七殿下......”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咽喉。

箭尾赫然刻着北境王族的狼头徽记！……那年慕容钰染了风寒，太医说质子不配用药，

我偷了绣绷和丝线，躲在被窝里熬了三夜，最后绣出来的并蒂莲像两只歪脖鹅，

还沾着指尖扎破的血点。“丑死了。”我把帕子扔给他：“将就用。”后来每次去质子院，

都看见他把帕子洗得发白，叠得方方正正揣在心口。有次我故意说：“脏了扔了吧。

”他立刻按住衣襟：“这是...公主给臣的免死金牌......”……“用刑。

”慕容钰的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别让他死太快。”他边说边解开袖扣，

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陈旧针孔，那是当年我学针灸时拿他练手留下的。

副将递上烧红的烙铁时，他竟徒手调整了下温度，掌心顿时腾起皮肉烧焦的白烟。

当烙铁按上楚河胸膛时，

她为救你......太子当年在猎场......”烙铁下的皮肤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竟是半幅猎场布防图！慕容钰一把撕开楚河的衣襟，完整的地图上，

红墨标注的火药点与我当年埋在梅树下的图纸分毫不差。慕容钰猛地僵住。

这个反应让我确信，他至今不知道，当年我赶他走，是因为发现太子在猎场埋了火药。

……猎场前夜，我蹲在太子帐外，听见他说：“等那孽种靠近陷阱，立刻点火。”次日清晨，

我冲进质子院摔碎泥娃娃，那是慕容钰省下半月饭钱，偷偷烧制的我们的模样。

“滚回你的燕国！”我把糖纸撕得粉碎：“一个质子也配惦记公主？

”他跪在雪地里捡碎片时，不知道我袖中藏着割断的火药引线。

后来听说他高烧不退还攥着那些碎纸，我就把另一只泥娃娃埋在了老梅树下，

那里面塞着太子的火药分布图。……“说清楚！”慕容钰掐着楚河喉咙的手青筋暴起。

楚河濒死的瞳孔里倒映着慕容钰扭曲的面容。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咬破舌尖，

竟用最后的力气在慕容钰手背上画了个血符。正是北境巫师超度亡魂用的往生咒。

.”楚河吐出最后一口气：“她说...这次...也要......”地牢突然剧烈震动，

墙上的火把齐齐熄灭。我的魂魄被无形之力拉扯着，看见慕容钰撕开衣襟，

那个用我们头发缝进皮肉的卿字刺青，正渗出细密的血珠。血珠落地竟不消散，

反而聚成小小的血蝶，朝着我飘浮的方向飞来。“墨孜卿！”他对着虚空嘶吼，

掌心十年前为我烫的疤清晰可见：“你答应过......”血蝶撞上我透明的指尖瞬间，

整座地牢突然亮如白昼。刑架上的楚河尸体化作飞灰，灰烬中浮现出半枚玉珏，

正是当年我掰开塞给慕容钰的定情信物的另一半！……4 冷宫真相永昌十一年冬，

慕容钰生辰那夜特别冷。我哭着用绣花针在他心口刺下卿字，

每一针都带着我的头发穿过皮肉。“疼就咬我！”我手抖得差点扎歪。

他却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臣把命刻在这里，公主可满意？”后来伤口化脓，

御医说再深半分就伤及心脉。

笑：“正好...让公主的名字...长在心上......”……地牢里的血蝶振翅飞舞，

在昏暗的火光下划出猩红的轨迹。慕容钰伸手去抓，指尖却穿过那虚幻的蝶影，

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王爷！”副将惊骇地看着那些血蝶汇聚成一道细流，

盘旋着向地牢外飞去：“这……这是北境巫术！”血蝶并非幻觉，

而是北境巫术“血引术”的痕迹，唯有死者生前执念极深，才会在死后留下这样的指引。

慕容钰的眼神骤然阴冷，他猛地扯下外袍，露出心口那个渗血的卿字刺青。

血珠顺着肌理滑落，滴在地上竟与血蝶相融，化作一条细长的血线，蜿蜒指向地牢深处。

那里是冷宫废井的方向。……冷宫的枯井旁，禁军早已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井口盖着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符咒。那是墨孜苓昨夜命人刻下的镇魂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