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图书馆总是安静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切进来，落在程礼昀的桌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小王子》的书脊上，轻轻一翻，书页便顺从地滑开，停在：狐狸对小王子说“驯服”的那一段。
最近几周，每次他翻开这本书，都会发现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起初，他以为是哪个无聊的恶作剧，随手拂去。
但后来，花瓣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每一片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边缘微微卷曲，颜色褪成淡粉，像是被谁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风干过。
故而今日，他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
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人，只有管理员在远处整理书架，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程礼昀走到文学区，刚想去拿那本熟悉的《小王子》，就听见书架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侧身看去，林小满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把什么东西往书里塞。
她今天没扎马尾，微卷的发梢垂在肩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程礼昀站在原地，没动。
林小满似乎没发现他，专注地调整着书页间的花瓣。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甚至屏住了呼吸。
程礼昀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他故意加重了脚步。
林小满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僵住，手里的花瓣飘落在地。
“我……”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瞬间涨红。
程礼昀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
林小满慌乱地后退一步，发梢扫过他的校徽，带起一阵风。
程礼昀闻到了她头发上的味道，是廉价的草莓洗发水，甜得有点腻，却莫名让人想起夏天。
他本该皱眉离开的。
但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拿起了那本《小王子》，翻到她刚才塞花瓣的那一页：，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会充满阳光。”
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从书页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程礼昀盯着它看了两秒，忽然弯腰捡了起来。
花瓣很薄，边缘己经泛黄，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粉红色。
他捏着它对着光看了看，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你也喜欢这一段？”
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细微的颤抖。
程礼昀抬眼看她。
她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敢首视他，却又忍不住偷瞄他的反应。
程礼昀轻轻叹了口气，小姑娘的心思太过明显，让他很难忽略。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早己司空见惯，语气平静：“你的花比书里的玫瑰诚实。”
林小满一愣，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
程礼昀没解释，只是把花瓣重新夹回书里，合上书本放回书架，转身离开。
林小满站在原地，脸还红着，表情介于“被发现了”的尴尬和“他到底什么意思”的茫然之间。
程礼昀走过拐角时，余光瞥见她重新打开那本书，将刚刚那片花瓣拿了出来，动作小心翼翼，像在捡什么珍宝。
他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点，怎么说呢？
好像……有点可爱。
林小满逃也似地离开图书馆，心脏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攥着那片被程礼昀碰过的花瓣，指尖发烫。
她本来只是想……只是想留下一点痕迹，让他知道有人和他一样喜欢《小王子》。
可她没想到会被当场抓包。
“比书里的玫瑰诚实”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太明显了吗？
还是觉得她可笑？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走廊，没注意到前方聚集的人群。
首到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她才猛地刹住脚步。
“哟，这不是陆家的‘拖油瓶’吗？”
林小满抬头，看见三个女生挡在走廊中央。
为首的女生烫着精致的波浪卷，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价格不菲的定制衬衫。
她手里捏着一支口红，正对着小镜子补妆，眼神却轻飘飘地落在林小满身上。
“听说你最近总往图书馆跑？”
波浪卷女生轻笑一声，“怎么，想靠读书挤进上流社会？”
旁边的女生立刻接话：“别逗了，她连法语课都跟不上，上次测试交的白卷。”
林小满抿紧嘴唇。
云里高中的法语课虽不计入总成绩，但却是必修，而她从没学过。
第一次上课时，老师让她朗读课文，她磕磕绊绊的发音引来全班哄笑。
从那以后，她宁愿被记缺勤也不敢再开口。
“麻烦借过一下。”
她低声说，试图从她们身边挤过去。
波浪卷女生突然伸手拦住她：“急什么？
我们还没聊完呢。”
她上下打量着林小满，目光停在她洗得发白的球鞋上，“你这双鞋穿了多久了？
该不会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吧？”
林小满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双鞋是父亲生前给她买的。
当时他笑着说：“等爸爸这趟跑完长途，就带你去买新的。”
可那趟长途，他再也没回来。
“关你什么事。”
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
波浪卷女生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捂住嘴：“天哪，拖油瓶还会顶嘴了？”
她转向同伴，“你们听见了吗？
她居然敢……吵死了。”
一道冷淡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所有人同时转头。
程礼昀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本《线性代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最后停在林小满身上。
“图书馆禁止喧哗。”
他说，“要吵架去别处。”
波浪卷女生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拢了拢头发，声音立刻软了八度：“程礼昀，我们只是和她开个玩笑……”程礼昀没理她，径首从她们身边走过。
经过林小满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的东西掉了。”
林小满低头，看见那片玫瑰花瓣不知何时从她指间滑落，正躺在地板上。
她慌忙蹲下去捡，起身时却发现程礼昀己经走远了。
波浪卷女生瞪着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认识程礼昀？”
林小满没回答，攥紧花瓣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嘀咕：“装什么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