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昀讨厌体育课。
尤其是这种闷热的午后,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塑胶跑道烤化。
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高二(1)班的点名册,目光扫过刚刚列队完毕的同学。
上个学期末的分班考试,几乎成了云里高中最热门的话题。
按照惯例,只有年级前50名才能进入重点班(1)班,而林小满恰好卡在第50名。
公告栏贴出名单那天,不少人对着她的名字指指点点。
“听说她每天在图书馆待到熄灯。”
“运气好罢了,这种水平在一班活不过一个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小满真的留了下来。
虽然她的名字永远出现在成绩单最末尾,虽然她上课时总是缩在角落,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此刻她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校服袖口。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程礼昀注意到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发绳是最普通的黑色,没有任何装饰。
"男生一千五,女生八百,跑完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的吼声在操场上回荡。
程礼昀低头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余光瞥见林小满慢吞吞地挪向跑道起点。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自从上次在图书馆撞见她往《小王子》里塞花瓣,他就开始不自觉地注意她。
在食堂,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在便利店,她对着冰柜犹豫很久,最后只拿一瓶矿泉水。
“有人晕倒了!”
尖锐的喊声突然响起。
程礼昀抬头,看见跑道中央围了一群人。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往那边跑,他皱了皱眉,也跟了过去。
拨开人群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小满躺在跑道上,脸色苍白得像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的校服领口被汗水浸湿,黏在锁骨上,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让开点,别围着!”
体育老师蹲下去拍了拍她的脸,“林小满?
能听见吗?”
她没有反应。
程礼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踮着脚够书架时,后颈露出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像不小心溅上去的咖啡渍。
“我送她去医务室。”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等反应过来时,他己经弯腰把林小满抱了起来。
她比想象中轻得多,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程礼昀的手臂贴着她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对随时会破茧而出的蝶翼。
她的头发扫过他的手腕,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草莓洗发水味。
“程礼昀?”
体育老师惊讶地看着他,“那你快去,医务室在……我知道。”
他打断老师的话,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
怀里的林小满无意识地动了动,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衬衫的纽扣,温热潮湿。
那颗纽扣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一缕头发,随着步伐的晃动微微牵扯着。
程礼昀低头看了一眼,没去管它。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程礼昀把林小满放在床上,她的头发终于从纽扣上解脱,有一小缕却顽固地缠在了扣眼里,像是一个隐秘的标记。
他站在床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林小满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某种不适。
程礼昀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墙角的洗手池上。
他走过去,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他的手指。
扯下墙上挂着的毛巾,浸湿后拧干,回到床边时,他停顿了一秒,才把毛巾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
动作笨拙得不像他自己。
“嗯……”林小满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程礼昀的手僵在半空,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微张开,吐出几个气音:“……钢笔先生。”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钢笔先生?
是指他吗?
因为那支刻着"C.L.Y"的钢笔?
程礼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小满皮肤的温度。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整张苍白的脸。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有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校医匆匆走进来:“怎么回事?
中暑了?”
程礼昀收回手,后退一步:“嗯,跑八百米的时候晕倒了。”
校医检查了一下林小满的瞳孔和脉搏,转头对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低血糖加上轻微中暑。
你是她同学?
去小卖部买瓶运动饮料来。”
程礼昀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关门的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小满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小卖部门口,陆沉正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分冰淇淋。
看见程礼昀,他挑了挑眉:“哟,学神亲自跑腿?”
程礼昀没理他,径首走向饮料柜。
“听说你抱了林小满去医务室?”
陆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揶揄,“怎么,看上我家拖油瓶了?”
程礼昀的手指在冰柜玻璃上停顿了一瞬。
他拿出一瓶电解质水,转身时表情己经恢复平静:“她是你妹妹?”
“哈!”
陆沉夸张地笑了一声,“她妈就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三。”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爸在我妈葬礼后喝醉那次,这女人就爬上了他的床。”
程礼昀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绕过陆沉去结账,听见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起哄声。
“陆少,大学神不理你啊!”
程礼昀向来懒得理会这些调笑,拿着电解质水就离开了。
……回家后,程礼昀站在衣柜前,盯着那件挂着的衬衫看了很久。
第三颗纽扣上还缠着林小满的那缕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棕色。
他本该把衬衫扔进脏衣篮,明天让保姆送去干洗。
但最后,他伸手抚平衬衫上的褶皱,把它挂回了衣柜最里侧。
纽扣上的头发轻轻晃了晃,像是一个无声的嘲笑。
那个晚上,程礼昀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林小满和平时完全不同。
她穿着他的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赤脚踩在地毯上。
衬衫的袖口太长,遮住了她的指尖,只露出一点粉色的指甲。
“钢笔先生。”
她这样叫他,声音软得不像话。
程礼昀坐在床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然后跨坐在他的腿上。
衬衫领口随着她的动作滑向一侧,露出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你绑疼我了。”
她委屈地举起手腕,上面缠着他的领带,束缚出一个松散的结。
程礼昀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腕骨,喉结滚动了一下。
梦里的他比现实中诚实得多。
他扣住她的后颈,拇指摩挲着那颗小痣,低头吻住了她。
林小满的呼吸乱了一拍,手指揪住他的衣领,含糊地又叫了一声“钢笔先生”。
随后,空间内弥漫开一片温柔缱绻,一室之内,尽是旖旎风光。
……程礼昀醒来时,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径首走向衣柜。
那件挂着林小满头发的衬衫依然安静地待在原地,纽扣上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
他伸手碰了碰那缕头发,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程礼昀缓缓低头,将嘴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