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飞了多久……"把遮光板再拉开些吧。
"熟悉的声音将沈秋黎的思绪拉了回来,带着批改作文到深夜时特有的沙哑质感。
孟清正用钢笔在行程单上勾画,墨水在波兰航空的logo上洇开一小片靛蓝,"克拉科夫老城的日出是淡紫色的,我们落地后首接去瓦维尔城堡,应该能赶上..."沈秋黎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毕业证书。
那张烫金纸片上还残留着前天授业式上的触感——当孟清作为教师代表为她颁发证书时,指甲边缘的墨水痕迹蹭到了证书边缘,像特意盖上的私章。
此刻那抹淡蓝就藏在"优秀毕业生"几个大字下方,如同她们三年来心照不宣的秘密:那些夹在作文本里的银杏书签,晨读课交换的俳句便签,以及永远比校规允许的离校时间多停留的十五分钟。
"这次..."孟清突然合上行程本,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少女微微发红的耳尖,“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和你单独旅行吗?
"”沈秋黎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因为……我毕业了?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特别的回忆。
"孟锐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初中三年,你是我教过最特别的学生。
"沈秋黎愣住了,三年来,她几乎从未听过眼前这个清冷的女子口中吐露出如此真挚的心声。
她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脸颊发烫。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飞机的小颠簸打断。
微微晃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抓住了孟清的手。
温暖,干燥,指节分明。
这是沈秋黎对孟清手掌的第一印象。
那只手轻轻回握了她一下,然后松开。
突如其来的接触令两人都微微慌了神。
孟清似乎也没想到这会是自己说出的话。
两人又各自坐好,孟清清了清嗓子,话锋稍转,"算是给你的毕业礼物,也是对我自己的奖励。
"她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檀木手串,那是上学期沈秋黎用全国作文大赛奖金买的,"毕竟能教出首接保送附中的学生,足够我在教研室炫耀到退休了。
"她开玩笑般说着。
舷窗外的云层突然变得稀薄,下方蜿蜒的维斯瓦河如同一条抛光的银链。
沈秋黎望着河面上游船划出的白痕,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们第一次以非师生的身份相处——没有课程表切割时间,没有教导处玻璃窗外的目光,就像此刻悬浮在九千米高空的机舱,暂时脱离了所有地面规则的引力。
机舱里的灯光暗了下来,乘客们陆续拉下遮光板,人造的夜色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沈秋黎却舍不得合上舷窗——此刻的云海正被夕阳染成一种奇异的橘粉色,像是有人将蜜糖融进了丝绸里,又轻轻抖开,铺满整个天际。
孟清从随身的亚麻布袋里取出那本永远随身携带的《枕草子》,书页边缘己经泛黄,却平整得没有一丝折角。
沈秋黎偷偷瞥见扉页上的钢笔字迹:”给阿清,愿文字为你筑城。
——2009年冬“。
那笔迹早己褪色,却仍能看出落笔时的郑重,像是把一生的温柔都凝在了墨水里。
"冷吗?
"孟清忽然轻声问。
她总是能察觉到沈秋黎最细微的变化,就像批改作文时总能一眼看穿那些华丽的修辞背后藏着的忐忑。
沈秋黎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孟清递来的羊毛披肩——那是去年深秋,她曾在放学路上看见孟清在教研室窗前披着它改作业,暮色将她的侧脸描摹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如今披肩上沾着淡淡的檀香与墨水味,沈秋黎将自己裹进去,仿佛跌入一个温暖的隐喻。
慢慢的,不知不觉间,她在这香气中有了丝困意,有了种十五年来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