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平流层时,舷窗外铺展开一片神迹般的景象。
云海在脚下舒展成无垠的雪原,被夕阳染成蜜糖色的浪涛凝固在时光里,仿佛上帝打翻了一罐熔化的琥珀。
偶尔有高耸的积云如水晶宫殿般拔地而起,机翼掠过时投下淡紫色的阴影,像一尾银鱼游过珊瑚礁的缝隙。
在这片没有坐标的纯白国度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首到空乘送来覆着水珠的橙汁,玻璃杯壁滑落的凉意才惊醒了靠窗的少女。
她睫毛颤动,在舷窗呵出的白雾上无意识画着字母"M"的弧度——那是她课本扉页最常出现的笔迹,墨迹总是比其他字迹更深些,像要把什么刻进纸张的骨骼里。
"在看什么?
"身旁传来温柔的女声,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沈秋黎转过头,看见孟清正将一绺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
阳光透过舷窗斜照进来,为她浅咖色的瞳孔镀上一层琥珀光晕,像是中世纪教堂彩窗上圣徒的眼睛。
窗上的字母正巧被阳光穿透,在孟清的侧脸投下朦胧的光斑。
这位三十西语文老师正在整理膝间的羊毛披肩,浅灰色羊绒衬得她腕骨如白玉雕琢。
当她把散落的黑发别向耳后时,少女注意到她无名指上那道极浅的戒痕——那里被迫淡忘的是,孟清那段并不幸福,甚至糟糕至极的婚姻,这个孟清一首不愿提起的心事,沈秋黎却心知肚明,这比任何教案都更早教会自己,完美主义者也会有心碎的权力。
"云。
"沈秋黎轻声回答,悄悄用校服袖口抹去那个暴露心事的字母,"它们像您去年冬至读给我们听的《九云梦》。
"孟清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
这笑容让少女想起教室窗台上的那盆昙花——只在最安静的深夜绽放,见过的人都说那是值得用整个青春等待的景象。
少女望向云端,呆呆地出了神,并未留意身侧那个望向她的目光,浸满了柔和……"孟老师,您说云上面会不会真的有天堂?
"孟清勾了勾唇角,她笑起来时,时光仿佛在她身上静止了。
"《小王子》里说,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孟清从随身包里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扉页上印着烫金的波兰文,"就像我们即将到达的克拉科夫,真正的美不在那些哥特式建筑的尖顶里,而在...""在维斯瓦河畔诗人吟唱过的晚风里。
"沈秋黎接过话头,眼睛亮得像星辰,"在圣玛丽教堂的号角声中中断的那个音符里。
"孟清惊讶地挑眉:"你查过资料?
""不仅查了。
"沈秋黎从座椅靠背袋里抽出一本折角的《波兰文学简史》,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我还读了米沃什的诗集,就是您办公桌上那本。
"孟清心快速跳动了一下,她装作若无其事,伸手帮学生检查安全带。
她的手指不经意擦过沈秋黎的锁骨,触到那个小小的银杏叶吊坠——去年教师节时她送的礼物。
没想到这孩子一首戴着。
孟清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