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鉴会前夜，我辗转难眠。
胸口那股灼热感时隐时现，像是有团火在体内燃烧。
我起身来到后院水井边，打上一桶冷水浇在头上。
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流下，稍稍缓解了那股莫名的燥热。
"董大哥？
"小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去，她提着灯笼站在廊下，淡绿色的衣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丽。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拧干衣角的水问道。
"我见你房里没人，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小翠走近几步，灯笼的光映在她担忧的脸上，"明天就是品鉴会了，你紧张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紧张是假的。
莫老说天香楼这次请来了青州厨艺协会的赵副会长，明显是要打压醉仙楼。
""赵副会长？
"小翠惊呼，"那可是厨灵级别的大人物！
据说他的一道菜能卖上百两银子呢！
"厨灵...按照莫老给我看的《厨道九品》记载，那是第五个等级，己经算是真正的高手了。
莫老自己也只是大厨级别，距离厨灵还差一个境界。
"莫老让我准备一道五味调和肉，说是传统菜式，但我从没做过。
"我叹了口气，"这几天我翻遍了厨房的菜谱，可那些做法都太...""太普通？
"小翠眨眨眼。
"太依赖食灵之气了。
"我苦笑道，"那些菜谱上动不动就是以食灵之力激发食材本味、运转食灵三周使肉质软化...可我根本感受不到什么食灵之气。
"小翠歪着头想了想："我听老人们说，食灵之气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尤其是上等食材里含量更多。
或许...你可以试着感受食材本身？
"感受食材本身？
这倒提醒了我。
在前世学厨时，师父常说"好厨师要听懂食材的声音"。
我从未想过，这在这个世界竟是一种真实的能力。
"谢谢你，小翠。
"我真诚地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翠脸一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递给我："这是我求的平安符，明天...带着它吧。
"香囊上绣着一株青翠的小草，针脚细密整齐，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我郑重地收下："我一定会赢。
"小翠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相信你。
"次日清晨，醉仙楼全员早早起床准备。
品鉴会在城中心的"赏味阁"举行，那是青州城厨艺界最高规格的比试场所。
我帮着搬运食材和厨具，莫老则在一旁反复检查菜单。
苏老板今天穿得格外隆重，一身靛青色锦袍，腰间玉佩换成了更为贵重的青玉。
"小凡，"莫老把我叫到一旁，低声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专注你自己的菜。
天香楼手段卑劣，很可能会使些小动作。
"我点点头，正想询问细节，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天香楼的人到了。
领头的正是林萧，今日他一身白衣胜雪，手持折扇，身后跟着七八个厨师和学徒。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位灰袍老者，须发皆白，目光如电，腰间挂着一枚银质徽章——正是厨艺协会副会长赵大师。
"苏老板，别来无恙啊。
"林萧拱手行礼，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今日有幸请到赵大师做评委，真是蓬荜生辉。
"苏远山皮笑肉不笑地回礼："林少主客气了。
有赵大师公正评判，我们醉仙楼求之不得。
"两拨人寒暄间，赵大师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不自在地低下头，胸口那股灼热感又隐隐泛起。
"这位小兄弟是..."赵大师突然开口问道。
莫老赶紧介绍："这是我们醉仙楼的学徒董小凡，今日随我见见世面。
""哦？
"赵大师走近几步，鼻子微动，像是在嗅什么气味，"有意思...很有意思..."林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笑容："赵大师，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场吧？
"赏味阁内早己布置妥当。
正中央是三个宽敞的灶台，周围摆着评委席和观众席。
让我意外的是，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人——看来这场比试在青州城颇受关注。
"品鉴会分三轮，"莫老低声向我解释，"第一轮是冷盘，第二轮是汤羹，第三轮是主菜。
每轮我们和天香楼各出一道菜，由评委品鉴打分。
三轮总分高的获胜。
""我们准备的是...""第一轮翡翠白玉卷，第二轮灵禽三丝羹，第三轮就是你的五味调和肉。
"莫老拍拍我的肩膀，"前两轮我来，你仔细观察天香楼的手法。
"一阵锣响，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轮，天香楼派出的是一位中年厨师，腰间铜质徽章显示他是厨师级别。
他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开始处理一条银光闪闪的鱼。
"那是雪鳞鱼，"莫老小声解释，"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珍贵食材，必须用食灵之力才能处理得当。
"只见那厨师刀光飞舞，鱼肉如雪花般片片落下。
奇妙的是，刀锋过处竟有淡淡的白雾升腾，鱼肉在半空中微微发光。
观众席传来阵阵惊叹。
"他在用食灵之气锁住鱼肉的鲜味，"莫老神色凝重，"这种手法叫寒梅刀法，是天香楼的独门绝技。
"当天香楼的"雪鳞鱼脍"完成时，整盘菜散发着朦胧白光，宛如艺术品。
评委们品尝后赞不绝口，特别是赵大师，给出了九分的高分（满分十分）。
轮到莫老了。
他取出的是一块翠绿的灵蔬和一块雪白的豆腐。
没有花哨的刀法，莫老只是简单地将灵蔬切成细丝，用豆腐皮卷起，摆成莲花状。
"莫老怎么不用食灵之气？
"我疑惑地问身旁的小翠。
小翠摇摇头："莫老的食灵之气属和系，不显山露水，但能最大限度激发食材本味。
"果然，当评委品尝莫老的"翡翠白玉卷"时，赵大师闭目良久，才开口道："返璞归真，大巧不工。
这道菜看似简单，却将灵蔬的清香和豆腐的醇厚完美融合，食灵之气内敛却绵长。
九点五分。
"第一轮，醉仙楼小胜。
第二轮开始前，林萧的脸色己经不太好看。
他亲自上场，取出一只通体火红的禽鸟。
"赤焰鸟！
"观众席有人惊呼，"这可是中级灵禽啊！
"林萧傲然一笑，手中突然多出一把赤红菜刀。
刀光闪动间，赤焰鸟被分解成三部分：胸肉、腿肉和翅膀。
他将这三部分分别处理，加入各种珍贵配料，放入一个白玉锅中炖煮。
最神奇的是，他双手在锅上方画着复杂的图案，每画一次，锅中就泛起一阵红光。
渐渐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弥漫全场，不少人开始吞咽口水。
"他在用食灵之气引导火候，"莫老神色更加凝重，"这种手法叫三味真火，能将食材的精华完全提取出来。
"林萧的"赤焰三味羹"完成时，整个玉锅散发着温暖的红光，如同一个小太阳。
评委们品尝后，除了赵大师还算克制，其他人都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食灵之气充沛，火候掌控精准，味道层次分明。
"赵大师给出了九点八分，其他评委更是打出了满分。
压力来到了莫老这边。
莫老深吸一口气，取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禽鸟和几种菌菇。
与林萧的炫技不同，莫老的处理手法朴实无华，只是将食材切丝，用清汤慢炖。
但当莫老将食灵之气注入汤中时，我注意到他的手法有些特别——不是首接激发食材，而是引导食材之间相互激发。
汤成之时，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缕如烟如雾的清香袅袅上升。
"灵禽三丝羹，请品尝。
"莫老将汤碗放在评委面前。
赵大师舀了一勺，汤入口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睁大："这...这是共鸣技法？
你竟然能引导不同食材的食灵之气相互共鸣？
"莫老微微一笑："略懂皮毛。
"其他评委品尝后也纷纷惊叹。
这道看似简单的汤羹，味道却层层递进，仿佛在口中演绎一场交响乐。
最终，赵大师给出了十分满分。
两轮过后，醉仙楼以微弱优势领先。
但莫老己经额头见汗，显然消耗过大。
"最后一轮，你来。
"莫老突然对我说，"我食灵之气消耗太多，无法完美发挥。
"我心头一震："可我...""记住小翠的话，"莫老按住我的肩膀，"感受食材本身。
你的刀工和调味己经足够，缺的只是那一点灵性。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灶台。
观众席顿时议论纷纷——一个没有徽章的学徒竟要代表醉仙楼出战最后一轮？
对面，林萧冷笑一声，派出了一个腰间挂着铜徽的年轻厨师，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得意门生。
"最后一轮，主菜比试，开始！
"我取出准备好的五花肉和各种调料。
按照传统做法，"五味调和肉"需要用食灵之气将五种味道——酸、甜、苦、辣、咸——完美融合。
但我决定另辟蹊径。
先将五花肉切成方正的大块，用刀背轻轻拍打，使其纤维松弛。
然后用自制的酱料腌制——这是我前世学到的秘方，用酒、酱油、蜂蜜和几种香料调配而成。
当我把肉块放入锅中煎制时，对面的年轻厨师己经开始炫技。
他取出的是一块闪烁着金光的兽肉，用食灵之气将其悬浮在半空中，双手挥舞间，各种调料如蝴蝶般绕着肉块旋转，场面煞是好看。
我没有分心，专注控制着火候。
当肉块两面金黄时，加入高汤和调料，转小火慢炖。
这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从我的锅中飘出——不是食灵之气激发的那种张扬的香，而是一种内敛的、勾人食欲的醇香。
观众席上有人开始抽动鼻子，寻找香气的来源。
就连评委们的目光也从对面的炫技表演转向我的朴实炖锅。
"哼，雕虫小技。
"林萧冷哼一声，"没有食灵加持的菜品，终究是凡品。
"我没有理会，继续专注于火候。
当汤汁收得恰到好处时，我将肉块取出，切成厚片摆盘，浇上浓缩的酱汁，点缀几片翠绿的野菜。
就在这时，对面的年轻厨师也完成了他的作品——一块悬浮在金光中的肉排，周围环绕着五色光点，象征着五味调和。
评委先品尝了他的作品。
金光入腹，几位评委面露红光，显然食灵之气充沛。
赵大师点点头："五味平衡，食灵充沛，九分。
"轮到我的"五味调和肉"了。
看着那朴实无华的摆盘，几位评委明显有些失望。
但当赵大师将第一块肉放入口中时，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道，"没有食灵之气，却能让五种味道在口中依次绽放，最后融为一体..."其他评委品尝后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最年长的一位甚至流下了眼泪："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的红烧肉..."林萧脸色铁青："赵大师，这不合规矩！
他没有使用食灵之气！
"赵大师却摇摇头："厨道的终极目的是美味与满足。
这位小兄弟虽然没用传统方式调动食灵之气，但他的菜品中却蕴含着另一种形式的灵性..."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十分。
"全场哗然。
我，一个没有徽章的学徒，竟然在最后一轮击败了天香楼的正式厨师！
就在宣布醉仙楼获胜的瞬间，我胸口那股灼热感突然爆发。
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全身，最后汇聚在双手。
我低头看去，发现指尖竟然泛着淡淡的青光。
"食灵觉醒？
"莫老惊呼，"而且这种色泽...从未见过..."赵大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小子，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
"我艰难地回答，体内的热流让我头晕目眩。
"不可能！
这种食灵之气纯度，绝非自学能成！
"赵大师目光如电，"除非..."他突然压低声音，"你是食灵族后裔？
"食灵族？
我正想询问，眼前却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我仿佛回到了前世，看见小雨在对我笑。
她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甜甜地说："爸爸，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