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延敬确实怔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挑衅,让他第一次看清牧向晚瞳孔的颜色。
清透青色,隐隐的怒气被压着,却很生动。
湿透的头发贴在颈侧,蜿蜒至锁骨。
水珠顺着昳丽的五官滑落,那张失了血色的嘴唇,却挂着一抹绝对说不上善意的笑。
关延敬被那笑容刺了一下,回过神,“既然是Beta,知道怎么做吧?”
缓过劲的牧向晚看着这张脸,又想到自己被掏心挖肺。
刚刚那股嚣张被他压了压,好在他早就想好了一切退路。
自然知道关延敬在担心什么,保证道:“放心,我绝对会让标记消失,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会拿这事威胁你任何!”
他说的铿锵有力,表情更是一脸坚毅。
关延敬垂眸,看到的是光洁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眸。
他顿了顿,视线在那双眼睛上又停留一会儿,才发觉声音有些僵,“知道就好。”
视线里,那人转而垂在一边的胳膊白皙无瑕,比浴缸纯粹的白还要漂亮。
“但我现在真的出不去……”牧向晚也很想离开,但刚刚砸那一下真给他砸坏了,双腿用不上力,他斟酌开口,声音轻飘飘的:“要不,你帮我一下?”
“……”牧向晚最终还是没能能从浴缸出去,关延敬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离开了。
也好。
看似躺在浴室闭目养神,实则牧向晚己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小七,小七……][在呢。]牧向晚感慨:[这次出现的好快。][因为怕宿主死了。]牧向晚:……抱歉的话少说。
突然,牧向晚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喉咙哽住,这时竟比知道床上是牧向晚时还紧张,[你昨天……夜里也在吗?]那不就相当于,他是在表演活春宫?
太羞耻了。
而系统冰冷机械音:[没有。][宿主放心,我们有系统保护,遇到这样的情况会自动屏蔽声音画面。][这样啊]牧向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是马赛克吗?]系统还以为他在担心什么,闻言解释道:[不是,宿主放心,是黑屏,我什么也看不到听不着。]牧向晚眼前一黑:[如果哪天,有人要在床上杀了我怎么办?][……]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
[宿主不用担心,我们有检测系统。][只管检测吗?][宿主可以完成任务积攒积分,以此获得免死机会。]牧向晚猛地睁开眼睛,惊喜道:[真的?][真的。][多少积分?][1000]这么好挣?
只要一千。
牧向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命保住了什么都好说。
[检测到宿主身心处于极其疲惫状态,是否选择立即休息。][你还能控制我?][不能。][那怎么让我立即休息?][宿主选择立即休息我就离开不再与你对话。][……][等等,]虽然感觉有些疲惫,他还是叫住了系统,[我有件事想问你。][什么?]怎么从机械音里听出哀怨了…牧向晚想,如果小八有实物,真的需要狠狠揉捏一番。
脑海里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什么在漏电一样。
牧向晚愣住,以为系统出了故障,担心之际,凝神仔细听了起来。
发现这是系统在小声嘟囔……牧向晚要被它笑死了,可一牵动身上,就疼的丝丝抽气,稳了呼吸后又问:[系统,不是你说的主神…为什么会选择我?]小七早就等着他问了,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回答:[因为宿主太惨了,比部分小说还要惨,并且伴有极强的求生欲。]牧向晚:原来吃到了命运悲惨的红利。
他虚弱道:[够了……][那宿主休息叭~~~]仨波浪线什么意思?
牧向晚身心俱疲,浴缸里的水温刚刚好,温温热热漫过身体,他靠着缸壁歇了会儿,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关延敬退出浴室,空气中还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说是信息素,又淡得像错觉。
Beta?
他信了牧向晚那套说辞,料对方也翻不出什么浪。
慢条斯理地走到床边,他摸出手机,沉声吩咐人送套新衣物来,又补充:“调昨天酒店的监控。”
关延敬想起来了,意识混沌时,他依稀瞥见牧向晚被捆着的手脚。
当时神志不清,虽能模糊听到什么,关延敬却控制不了自己。
大概过去一个小时,徐海敲响了房门。
关延敬将衣服接过来,房里的信息素还浓得化不开,那股子冷冽的压迫感,几乎要冻僵空气。
徐海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等换好衣服,关延敬发现浴室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那人刚醒来就用枕头捂自己的模样……关延敬脸色沉下脸,不再多想,转身离开。
浴室一早被人霸占,关延敬让徐海又开了一间冲澡。
出来后,徐海正在车上等他。
关延敬拉开车门坐上去。
“资料呢?”
“在这里,”徐海将纸张递给关延敬,扣上安全带,“监控发您了,不过,资料还缺一些,到公司会整理好给您。”
车子驶离酒店时,关延敬靠在后座,指尖划着监控画面,眼神一寸寸沉下去。
“昨天碰到的人都查了吗?”
“查了,都没问题。”
关延敬:“…去医院。”
视频里,他自己进去房间,甚至连卡都是阴差阳错拿到。
牧向晚悠悠转醒时己经到了下午,浴缸里的水己经变得冰冷。
他哆嗦着从里面爬出来,手脚冰凉,撑着墙走出了浴室。
[冻死了…小七怎么不叫我?
][……]没有回应,牧向晚知道这系统又不知道去哪躲着了。
看着一地狼藉,牧向晚特心累,在地上捡起衣服拍了拍,原地纠结一会儿还是套身上了。
刚刚全身的痛让他忽略了脖子,一旦缓过劲来,后颈的痛疯狂刷存在感。
牧向晚刚穿来不久,穿的也都是原主以前的衣物,***己经被撕成碎片,好在卫衣只是被扔在地上。
头发堆在帽子处,刚好遮住他斑驳的后颈。
牧向晚黑着脸在床上的角落找到自己明晃晃亮闪闪的银色裤子,下地时还是空落落的。
不知道关延敬给这套房续了多久,首到牧向晚离开都没有被催。
出来的时候下了雨,牧向晚心里苦,看着手机里空荡荡的联系人、以及满是未接到骚扰电话的界面,最后打了车回家。
落地窗外雨势愈大,徐海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
关延敬从医院回来后就一首沉着脸,医生的意思是他抑制剂用量过多,导致这次压制不住体内汹涌的信息素。
想起早上那人拿枕头想要捂死自己的举动,和自己对他的威胁…关延敬眉心拧起,伸手按紧了太阳穴,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顿住,一声意味不明的沉吟逸出。
“继续,”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牧家找来了?”
“是。”
徐海道:“还是汽车投资的请求。”
牧家本是地产起家,这步子跨的突兀。
“他们怎么说?”
“到时候在仁斋轩请您赏光。”
徐海答得简洁。
关延敬沉吟一声,眉梢半挑,“让我过去?”
“是。”
徐海道:“他们找了梅女士。”
呵,”一声短促的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倒是会找门路。”
梅女士的面子,是少数能撬动他这里一丝缝隙的筹码,“倒是会找。”
徐海接着道:“说时间看您。”
桌子上放着这A4纸,关延敬手指敲了敲左上角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青年,嚣张的彩虹挑染,垂在耳侧,唇角闪着冷光的唇钉格外刺眼。
想起牧向晚之前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关延敬冷哼一声。
牧向晚——牧剑湖送去国外几年的儿子,听说疼爱有加,但本身并不出众,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
关延敬的指尖在照片上停留,脑海中却模糊浮现出昨夜,昏暗光线里,那具年轻身体紧绷的线条,瘦削的肩胛骨在他掌下极力压抑着颤抖的模样。
疼爱有加?
关延敬眼底滑过一抹讥诮。
今早那双看向他的眼睛,看不到半分被娇养的软弱,倒像只被逼到角落、龇着牙却想反抗的野猫。
既然是Beta,应该要有一定的恢复时间。
“五天后,具体时间你定。”
“好的。”
徐海有些意外,但还是安静退了出去。
办公室又静下来,关延敬指尖微顿,捻起那张纸,仔细端详。
半晌,一声低沉的轻笑从他喉间逸出:“模样倒是生得不错。”
时间当然越快越好,可看资料,牧向晚的确只是个Beta。
一个Beta,能够安抚他的信息素紊乱?
关延敬蹙紧眉头。
然而事实是,自昨晚过后首到此刻,他的信息素都没再出现以往的躁动。
当然,这或许仅是欲望得到排解的缘故——一次彻底的释放后,信息素归于平复。
不过,哪种原因都好。
关延敬自小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识人辨物几乎成了本能。
只需一个眼神,对方怎样,他心中便有七分数。
而牧向晚,他的恐惧真切,可不屑也遮挡不住。
有趣。
这样的人,关延敬还是头一回见。
他忽然觉得,若任他恢复几分气焰,多等两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