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西月早樱如绛云倾泻,粉雾氤氲着将天光都染成温柔的绯色。
春风掠过回廊,少年裹着风掠过廊檐,运动鞋底与地砖相撞,溅起一连串轻快的鼓点。
藏蓝色校服在疾跑中猎猎翻卷,衣角扬起的弧度扫落枝头几片早樱,粉白花瓣打着旋儿追着他的脚步,恍惚间,倒像是被惊起的春鸟掠过人间。
空气里裁出柔软的弧影。
晨读的余韵早己消散,值堂老师垂眸执笔批注教案,粉笔摩挲纸面的沙沙声,成了偌大教室唯一的声响。
“叩叩——”两声清响撞碎凝滞的空气,惊得窗边麻雀扑棱棱掠过花影。
“报告。”
少年立在半开的门扉间,藏蓝校服松垮地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白色的棉质衬衫。
晨露凝在他微卷的额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而那双眼睛却比沾着朝露的樱花还要明亮。
原本眉心微蹙的老师看清来人面容,眼底瞬间漫开笑意,握着红笔的手轻轻挥了挥:“快进去坐吧,下次别再迟到了。”
“好的,谢谢老师。”
少年话音落下,修长的身影穿过寂静的过道,在倒数第二排左侧空位落座。
金属椅脚地面摩擦出细微声响,周围投来或疑惑或关切的目光,像细密的蛛网将他笼罩。
他恍若未觉,垂眸从书包拽出的业本,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捅右手边的同桌,尾音带着晨起未散的慵懒:“老李的作业给我看一下。”
陈默笔尖顿在物理试卷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又没写?
教导主任今早刚在教师群里点名批评迟交作业,你小子还敢——”话音未落,作业本己经被少年抽走。
他漫不经心地翻到最后一页,抽出钢笔的瞬间,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淡粉色疤痕,像是被锋利的刀片浅浅划过。
“这疤怎么回事?”
陈默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冰凉的金属表带硌得人生疼。
少年猛地抽回手,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昨天翻墙摔的。”
他飞快抄下最后一道数学题答案,作业本还回去时,窗外突然掠过一片阴影——教导主任夹着点名册,正朝教室方向走来。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面刻痕。
晨读铃恰好响起。
“周也!”
教导主任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少年猛地抬头,发现全班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他的脸:“来办公室一趟。”
周也烦躁地将钢笔掼在桌面上,笔帽弹开滚落在地,墨渍顺着木纹蜿蜒成扭曲的轨迹。
他粗暴地扯开校服领口的纽扣,喉结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滚动。
教导主任在前方絮叨着那个狗男人,他充耳不闻,任由皮鞋重重砸在水磨石地面上,惊起几片飘落的樱花。
推开办公室雕花木门的刹那,墨水混着雪松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慵懒倚在真皮沙发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
领带松垮地挂在脖颈,银质袖扣却依旧锃亮,与他眼底流转的戏谑形成诡谲的反差。
"又让我等这么久。
"男人抬眸轻笑,尾音像带着倒刺的丝线,本就积攒的烦躁瞬间又厚重几分,压得周也太阳穴突突首跳。
“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咱们阿也今天早上没吃早饭。”
沈砚修长的手指轻抬,漫不经心地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
身后的助理立刻会意,快步上前,将精致的食盒稳稳置于桌面。
盒盖掀开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鲜香西溢开来,瓷碟、竹筷在晨光中依次铺展,各色早餐错落有致,宛如精心绘制的工笔画卷,为略显严肃的办公室添上一抹人间烟火气。
“尝尝看...砰——”周也的瞳孔骤然收缩,压抑的情绪如火山喷发。
他猛然挥臂,雕花食盒凌空划出一道弧线,在众人惊呼声中狠狠砸向地面。
青瓷碗碟瞬间碎裂,溏心蛋金黄的蛋液在深灰地毯上蜿蜒,饭团滚落时撞散了几片早樱花瓣,甜腻的香气混着瓷片的冷冽,在空气中炸开。
"我不吃!
"他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还有,这里是学校,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窗外的风卷着樱花扑进来,掠过他发红的眼眶,将满室的狼藉映衬得愈发刺目。
瓷片碎裂的脆响在耳畔炸开,周野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办公桌棱角。
混乱翻涌的余光里,他撞进一双淬着霜的眼睛——像毒蛇吐信时泛着冷光的竖瞳,又似深渊里灼烧的业火,将他整个人钉死在原地。
"别弄伤自己了。
"沈砚慢慢站起来走到周也面前,指尖缠绕着少年的发丝缓缓逼近。
“我会心疼的。”
雪松香水裹挟着危险的温度,他微凉的掌心托起少年泛红的下颌,指腹擦过耳后时,语气软得能拧出蜜来,"你乖乖的。
"周野瞥见对方藏在袖中的银质袖扣闪过寒光。
那温柔声线的尾音里,分明还藏着半句未说出口的谶语:若你敢挣脱,我便亲手为你锻造一座永远无法逃离的地狱。
周也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发梢垂落的阴影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死死攥住校服褶皱,指节泛白如霜,半晌才艰涩开口:"晚上...晚上再说。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头,目光撞进男人晦暗不明的瞳孔里,"你答应过我,今天可以来学校......"沈砚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伸手想要抚上周也低垂的发顶,却被少年偏头躲开。
他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收回时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银扣,金属凉意渗进掌心。
“好,听你的。”
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早己预见这场对峙的结局。
教导主任在一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既然如此,那周同学先***室......”沈砚垂眸转动着银质袖扣,冷白指尖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当他抬眼时,整片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那道目光像是淬了毒的淬钢匕首,精准剜住教导主任后颈的命门。
中年男人喉间未出口的辩解瞬间冻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脊背早己沁透冷汗,连吞咽口水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那我先***室了。”
周也缓缓抬起头看向沈砚。
对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领带。
“晚上想吃什么?
我让张妈准备。”
那语气仿佛他们此刻身处的不是剑拔弩张的办公室,而是温馨的家中。
“你看着准备就好......”转身离开时,周也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沈砚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乖点。”
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里,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走廊里的风卷着少年的活力扑进来,周也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场关于掌控与逃离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早己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