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抱怨

郑州某医院体检中心，医生捏着王建国的CT报告单，眉头拧成了死结。“肝郁气滞，

心脉瘀阻，免疫力全线崩溃…王先生，您妻子是不是特别爱抱怨？

”王建国一愣：“您怎么知道？”医生指着报告单上几处异常阴影：“常年情绪高压，

怨气入骨，比抽烟喝酒狠多了。”诊断书上赫然印着四个字：慢性情绪中毒。

1 无声的刀李慧娟把煎糊的鸡蛋“哐当”一声砸在丈夫王建国面前的桌上，

滚烫的油星溅到他手背上。“王建国！几十年了，煎个蛋都学不会？猪都教会了！

你看人家隔壁老刘，昨天又给媳妇买了条金链子！你呢？窝囊废一个！”王建国眼皮都没抬，

默默抽了张纸巾擦掉手背上的油渍，像往常一样，

把那块边缘焦黑、中心淌着蛋液的“失败品”拨到自己碗里。铁勺刮过碗底的声音刺耳，

如同李慧娟的抱怨，日复一日刮擦着他日渐麻木的神经。他低头，一口口机械地吞咽着，

那糊味混着铁锈般的苦涩，从舌尖直抵胃袋。家里的空气似乎永远沉甸甸的，

吸一口都带着无形的渣滓，让人喘不上气。这几乎是王家清晨的固定节目。结婚二十八年，

李慧娟那张利嘴，如同淬了毒的刻刀，早已在王建国的心上刻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她的抱怨无孔不入：抱怨他工资低、升迁慢，抱怨他没本事换大房子，抱怨他亲戚穷事多，

抱怨女儿不争气，抱怨天气不好，

抱怨菜价又涨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她一个天大的公道，而王建国，

就是这亏欠最具体、最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代表。王建国曾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五十五岁，

在单位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中层，工作勤恳。他烟酒不沾，十年前查出脂肪肝后，

更是雷打不动每天清晨六点去公园快走四十分钟，饮食清淡得像苦行僧。在同事眼里，

他是自律的标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里的重压。

李慧娟那些刀子似的言语，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他常常在半夜惊醒，

胸口像压着巨石，沉闷得透不过气，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妻子尖锐的指责。白天，

他越来越沉默，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就像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旧灯泡。

邻居老张曾私下拍着王建国的肩膀叹气：“建国，你这脸色……唉，

你家那口子的‘晨间训话’，我们在阳台都能听个大概。你这日子……”老张摇摇头，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王建国懂。他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回一句：“习惯了，

习惯了。”2 霉菌在生长怨气的霉菌，从来不会只在一个角落滋生。它贪婪地蔓延，

很快就把整个家变成了一个培养皿。女儿王薇今年高三，正是学业压力最大的时候。

她曾经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这只小麻雀变得异常安静。放学回家，她总是低着头，脚步放得极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怪兽。她书包带子磨得发白，肩膀却习惯性地微微缩着，

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量。推开家门，迎接她的常常是母亲高亢的抱怨声浪，

夹杂着父亲沉重的叹息，像一首永不完结的悲怆二重奏。家里的窗帘总是半拉着，光线昏沉，

空气凝滞。王薇会像受惊的小兽，迅速溜进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咔哒”一声反锁上门，

仿佛那扇薄薄的门板是唯一能隔绝外面“毒气”的屏障。她把自己埋进题海，

耳机音量开得很大，试图用物理的屏障和音乐的轰鸣，阻挡那些无孔不入的负面音波。然而，

隔绝是徒劳的。母亲的焦虑像潮水，总能找到缝隙渗透进来。一次月考成绩出来，

王薇物理考砸了。李慧娟看到成绩单的瞬间，脸色铁青，

那酝酿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王薇！我天天起早贪黑伺候你们爷俩，

你就拿这个回报我？物理不及格？你脑子是浆糊做的吗？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摊上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老的窝囊，小的也指望不上！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李慧娟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穿耳膜，她挥舞着成绩单，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女儿脸上。

王薇死死咬着下唇，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求助似的看向父亲。王建国坐在沙发一角，深深埋着头，

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磨破的皮。他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

在李慧娟刀子般剜过来的目光下，那点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了。他蠕动着嘴唇，

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别说了。”这句软弱无力的劝阻，如同在烈火上浇了一勺油。

“别说了？王建国！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说？看看你女儿！随了你的根儿！没出息！窝囊废！

你们爷俩就是存心要把我气死！这破家，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慧娟彻底爆发了，

积压的陈年旧账被翻腾出来，像倾倒垃圾一样劈头盖脸地砸向父女二人。

那些指责、贬低、咒骂，如同最污浊的泥浆，泼洒在这个曾经温馨的客厅里。

王薇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她猛地转身冲回房间，“砰”地一声巨响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歇斯底里的风暴。她扑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瞬间浸湿了一大片棉布。枕头下，压着她上次作文比赛的获奖证书，题目是《我的家》。

那上面用稚嫩却真诚的笔触写着：“我的家不大，但很温暖，

像冬天里的小太阳……” 此刻，那“小太阳”早已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无边的黑暗。

她感觉自己也像一块被霉菌侵蚀的木头，正在从内部一点点腐朽。

3 毒气蔓延怨气的毒素在王建国体内悄然积累、发酵，终于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午后，

冲破了临界点。单位里一个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项目，因为一个完全无法预料的政策变动，

被上级紧急叫停，所有前期投入付诸东流。作为项目负责人，

王建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同事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身心俱疲，

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舔舐伤口。刚打开家门，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李慧娟正对着灶台上烧糊的一锅汤大发雷霆。“王建国！你死哪去了！看看！

就因为你回来晚了，我这锅汤全毁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辈子没干成一件漂亮事！

连带着我也跟着你倒霉！这日子真是……”她习惯性地把一切不顺归咎于丈夫，

那熟悉的、带着强烈怨毒的咒骂如同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穿了王建国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而暴戾的气息猛地从王建国胸腔深处炸开！

那些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隐忍、愤怒、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够了！

李慧娟！你给我闭嘴！” 一声从未有过的、近乎野兽般的怒吼从王建国喉咙里迸发出来，

震得客厅嗡嗡作响。他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猛地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矮凳！

木凳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李慧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目瞪口呆，

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利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如同困兽般的丈夫。“窝囊废？败事有余？

我辛辛苦苦几十年，起早贪黑，就换来你这张刀子嘴天天戳我心窝子？这个家，冷的像冰窖！

闷的像牢笼！都是你！都是你这张没完没了的破嘴！把这好好的家变成了垃圾场！怨气场！

我受够了！我他妈受够了！”王建国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他指着李慧娟，

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吼完，连他自己都惊呆了。他看着地上碎裂的凳子腿，

又看看妻子煞白的脸和女儿惊恐地从门缝里探出的眼睛，

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悲哀瞬间攫住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顺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痛苦地插进花白的头发里，

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怨毒浸透了骨髓，

自己也变成了怨毒的源头，成了扩散这致命“病毒”的新宿主！他亲手将这毒气，

泼向了惊恐的女儿。4 毒入骨髓的审判这场前所未有的爆发，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

短暂地照亮了这个家庭内部早已溃烂流脓的伤口，也带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李慧娟被丈夫那濒临崩溃的嘶吼和绝望的呜咽彻底震懵了。

那声“垃圾场”、“怨气场”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说出的那些话，像实质的黑色烟雾，

弥漫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缠绕在丈夫佝偻的背上，笼罩在女儿惊恐的眼中。她张了张嘴，

想习惯性地反驳，却发现喉咙被什么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种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她是不是，真的在“杀人”？

王薇从门缝里看着瘫坐在地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父亲，

还有母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茫然，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家，这个本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毒气罐。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整整两天。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没人说话，

吃饭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李慧娟破天荒地没有再抱怨，只是机械地做着家务，

眼神空洞。王建国则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墙壁发呆，那天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他感觉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不是尖锐的刺痛，

而是一种沉重的、闷闷的钝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缓慢地腐烂。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闷钝痛，

以及胸口那越来越频繁的憋闷感，终于让王建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再犹豫，

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全身检查。几天后，

他独自坐在诊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

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主任医师，捏着厚厚一叠报告单，眉头紧锁，

目光锐利地在纸页间穿梭。他看得极其缓慢，手指不时在几处异常的数据上重重划过，

留下浅浅的折痕。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王建国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像擂鼓一样撞击着他的耳膜。冷汗不知不觉浸湿了他后背的衬衫。良久，老医生终于抬起头，

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直直看向王建国苍白的脸。“王建国，五十五岁？

”医生声音低沉。王建国喉咙发紧，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戒烟戒酒，规律锻炼？

”医生又问，目光扫过他报告单上“脂肪肝已逆转”的记录。“是…是的，坚持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