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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河滩浮尸

发表时间: 2025-07-19
2015年闫俊康的皮鞋陷进河滩淤泥时,腐殖土混着铁锈的腥气顺着裤脚往上爬。

七月的太阳把沙砾晒得发烫,他却觉得后颈像抵着块冰——第七具了,三年里,第七具被捆在锈铁架上的尸体。

警戒线在风里扯出哗啦声,法医老陈正蹲在铁架旁摆弄镊子,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闫队,来看看这个。”

老陈的声音裹着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死者嘴里有东西。”

闫俊康弯腰时,铁架上的锈粉簌簌往下掉,落在白手套上像层干血。

死者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西装被水泡得发胀,领口别着枚歪歪扭扭的金质徽章,上面“安”字的三点水被磨得只剩两道白痕。

他的头歪向左侧,嘴张成个诡异的弧度,镊子探进去时,夹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布团或石块,而是一小撮橘黄色的糖渣。

“橘子糖。”

老陈用证物袋接住糖渣,指尖在袋面上按出个半圆,“前六个兜里都有未拆的糖,包装一模一样,橘子味水果糖,厂址是郊区那家早倒闭的糖果厂。

但这个——”他顿了顿,镊子尖挑起糖渣里混着的透明薄膜,“是被剥开吃过的。”

闫俊康捏起证物袋对着光看。

糖渣颗粒不均匀,边缘带着被牙齿碾过的毛边,薄膜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渍,像没擦干净的血。

他忽然注意到铁架上缠绕的东西——一圈圈泛黄的玻璃糖纸,被铁丝勒进锈层里,风吹过时,糖纸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暗处嚼糖。

“查死者身份了吗?”

他首起身,视线扫过周围的河滩。

这里是旧工业区下游,几十年前的炼钢厂废水把河床染成深褐色,淤泥下埋着不知多少废弃零件,铁锹插下去能撬出带齿的齿轮,或是断成半截的钢筋。

前六具尸体也都扔在类似的地方,离当年的“孙记仓库”不过三公里远。

“查了,”对讲机里传来小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身份证显示叫刘安,45岁,无业。

但系统里有案底,1995年孙振邦那个仓库纵火案,他是涉案人员之一,后来取保候审,接着就人间蒸发了。

据当年的卷宗记录,他是孙振邦的贴身保镖,仓库烧了之后突然暴富,在城南买了套别墅,去年才搬回老城区。”

闫俊康的手指在铁架上敲了敲,锈皮粘在手套上,像块干涸的血痂。

孙振邦,这个名字像根扎在肉里的刺。

1995年那场大火烧掉了半个仓库,也烧掉了七个人的报案记录——六个工人,还有一个据说是孙振邦亲妹妹的年轻女孩。

案子最后以“意外失火”结了,孙振邦带着剩下的人转做建材生意,几年后成了市里的纳税大户,而那七个“失踪者”,至今没找到一具完整的尸骨。

“前六个死者,也都是当年仓库案的相关人员。”

闫俊康对着对讲机说,“第一个是管账的,第二个是看门人,第三个是孙振邦的远房侄子……现在是他的保镖。

凶手在按名单杀人,顺序和当年卷宗里的涉案人员排序一致。”

老陈忽然“咦”了一声,镊子指向死者的喉咙。

“这里有反光。”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下颌,一股混合着河水和***的气味涌出来,闫俊康下意识地别过脸,却看见老陈的镊子夹出半片蓝黑色的东西。

是蝴蝶标本。

半片残破的蓝闪蝶翅膀,翅尖缺了个小角,边缘泛着油光,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老陈把蝶翅放进玻璃皿里,用棉签蘸了点试剂涂上去,翅面立刻浮现出几处暗褐色的斑。

“神经毒素,”老陈的声音沉下来,“和第三具尸体肺里的残留物成分相似,但浓度更高。

前三个是被毒素呛死的,这个……”他指了指死者嘴角的糖渣,“氰化物,糖里掺了这个。”

闫俊康的目光落在蝶翅上。

蓝闪蝶,学名“大蓝闪蝶”,原产南美,国内很少见,除非是专门的标本收藏家。

前六具尸体里,第三具的口袋里有整只标本,其他几具则在附近泥土里找到过碎翅,拼凑起来刚好是六只完整的蝶。

现在第七具,喉咙里塞着半片,像是故意留的缺口。

“糖纸内侧,”他忽然开口,“有没有检查过?”

老陈愣了一下,赶紧用镊子夹起一张缠在铁架最低处的糖纸。

糖纸内侧比外侧更黄,边缘卷着,靠近中间的位置有块模糊的深色印记。

“像是……齿印?”

老陈把糖纸对着光反复看,“有人把糖纸含在嘴里过?”

闫俊康没说话。

他想起前几起案子里的糖纸,都叠得整整齐齐,像刚从糖盒里拿出来,从没有过这样的齿印。

凶手的手法变了,从“摆放”变成了“留下痕迹”,就像在故意说:我在这里。

“现场指纹提取怎么样?”

他问技术科的小李。

小李正蹲在铁架周围刷显影粉,刷过的地方留下淡紫色的印,但大多模糊不清。

“不行啊闫队,”小李首起身抹了把汗,“铁架锈得太厉害,指纹全被破坏了,淤泥里的更别提,水流冲过,啥都留不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2015年的刑侦技术,对付这种露天现场本就吃力,何况凶手显然对环境了如指掌——知道哪里的铁锈能掩盖指纹,哪里的水流能冲掉足迹,甚至知道该用哪种毒药,既能致命,又能避开老陈那台九十年代末的光谱仪检测。

前三次的毒素,老陈折腾了半个月,也只测出“含生物碱”,具体是什么,根本比对不出来。

“刘安的社会关系查了吗?”

闫俊康走到河滩边缘,那里停着辆半旧的桑塔纳,车胎上沾着和河滩一样的褐色淤泥。

“查了,”小张递过来一沓资料,“他最近联系最频繁的,是个叫‘强子’的混混,我们正在找。

但有意思的是,他银行账户里有笔大额存款,十年前存的,来源不明,户主名是个假身份。”

闫俊康翻着资料,忽然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是1995年仓库案的现场照,烧焦的木门后,几个戴安全帽的警察正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

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黑色夹克,背对着镜头,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反光一闪而过。

“这个人是谁?”

他指着那个身影问。

小张凑过来看了看,摇摇头:“不知道,当年的卷宗里没标注,可能是围观群众,也可能是……办案人员?

那时候的照片都是胶片洗的,拍得不清楚,放大了就糊。”

闫俊康把照片塞进证物袋。

他想起前几天翻到的旧档案,1995年负责仓库案的老刑警早就退休了,去年冬天突发脑溢血,现在瘫在养老院里,话都说不清。

想从当年的人嘴里套点东西,难如登天。

“老陈,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初步判断是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老陈站起身,摘下手套往证物箱里扔,“具体得回去解剖。

不过这天气,尸体***快,估计也查不出太精确的时间。”

风突然变大了,卷起河滩上的沙砾打在脸上。

闫俊康抬头望向远处的铁桥,桥身锈得发红,栏杆上爬满藤蔓,桥洞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想起前六具尸体被发现时,都有人在附近看到过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等警察赶到,人早就没了。

那片区域没有监控,2010年之前装的几个老式摄像头,要么坏了,要么画质差得只能看出个轮廓,根本抓不到有用的影像。

“闫队!”

小张的声音突然拔高,“查到了!

刘安的别墅里,搜出一本通讯录,最后一页写着个名字——谭音夏。”

闫俊康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冷静。

谭音夏,1995年仓库案里“失踪”的七个之一,当年才十七岁,据说是孙振邦资助的孤女,也是卷宗里唯一没有任何物证指向“死亡”的人。

前六具尸体的关联信息里,从没出现过这个名字。

“还有别的吗?”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通讯录夹层里,有张撕碎的照片,”小张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拼起来看,是个年轻女孩的侧脸,手里拿着……拿着一只完整的蓝闪蝶标本。”

老陈刚好把装着半片蝶翅的玻璃皿放进证物箱,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蓝闪蝶……”他喃喃道,“这东西不便宜,九十年代末,一只完整的标本能卖上百块。”

闫俊康的视线再次落到铁架上的糖纸。

阳光穿过糖纸,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斑,像破碎的蝴蝶翅膀。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桑塔纳,拉开车门坐进去,从副驾抽屉里翻出前六起案件的现场照片。

第一张,死者口袋里的糖,包装完好,糖纸是平整的;第二张,同样的糖,放在死者胸口,糖纸边缘有轻微的折痕;首到第六张,糖被放在死者摊开的手心里,糖纸一角微微翘起,像是被人捏过。

而第七张,现在就在眼前——被剥开的糖,带齿印的糖纸,喉咙里的半片蝶翅。

凶手在递进,在试探,甚至在……和他们对话。

“把刘安的别墅看护好,”闫俊康推开车门,重新走向铁架,“派人守着,一寸一寸地搜,尤其是书架、地板缝,任何带字的东西都别放过。

另外,查谭音夏的所有资料,从1995年到现在,哪怕是一张火车票,都给我找出来。”

“是!”

他蹲下身,看着那半片蝶翅在玻璃皿里泛光。

翅尖的缺口很整齐,像是被人用指甲刻意掐掉的。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女孩总爱把糖纸折成蝴蝶,折到最后一步,会故意把翅尖捏出个小角,说这样“能飞更远”。

风又起了,糖纸摩擦的声音更响了,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在哭。

闫俊康摘下手套,指尖轻轻碰了碰铁架上的锈,冰凉的触感里,似乎藏着什么滚烫的东西——是仇恨,还是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远处传来警犬的叫声,小张带着两条警犬跑过来,狗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却在靠近铁架三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焦躁地刨着土,不肯再往前走。

“奇怪,”训犬员挠挠头,“平时再凶的气味都敢闻,今天这是怎么了?”

闫俊康看着警犬刨出的那块地,淤泥下露出点银白色的东西。

他用铁锹挖了两下,铲出的是半截生锈的弹簧刀,刀刃上刻着个模糊的“夏”字。

刀柄上,沾着点橘黄色的粉末。

和死者嘴里的糖渣,一个颜色。

他站起身,望向仓库的方向。

那里现在是片空地,只留下半截断墙,墙根处长满了野草。

1995年的火,烧掉了账本,烧掉了证据,也烧掉了一个十七岁女孩的名字。

但现在,有人在把那些烧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从灰烬里捡回来。

用七具尸体,七颗橘子糖,和七只破碎的蝴蝶。

老陈把最后一个证物箱合上时,天边的云开始发红。

“闫队,收队了?”

闫俊康没动。

他看着铁架上的糖纸被风吹得越来越紧,勒进锈层的地方,渗出些暗红色的水,顺着铁架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破碎的天空。

“再等等,”他说,“我想再看看。”

看看这糖纸里裹着的,到底是甜,还是锈。

看看这迟到二十年的复仇,到底是结束,还是刚刚开始。

远处的铁桥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有人影在桥洞下一闪而过。

闫俊康转身时,只看到风卷着沙砾,掠过空旷的河滩,把糖纸的沙沙声,送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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