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后悔

1 图书馆心弦图书馆三楼的日光总带着点旧时光的慵懒，

七月的蝉鸣被双层玻璃滤得只剩模糊的嗡鸣。林辰敲完最后一行代码时，

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硅胶键帽的余温混着机箱散热口的热风，在他手心里洇出薄薄一层汗。

他仰头揉了揉发酸的颈椎，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靠窗的长桌，然后就定住了。苏晚坐在那里，

牛仔背带裤的裤脚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高马尾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发尾扫过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那包上印着的乐队logo早就褪了色，

林辰却认出是自己高中时最喜欢的那个地下乐队。阳光斜斜地切过她的侧脸，

把她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都镀上了一层金边，连落在习题册上的那支黑色水笔，

笔杆上磨掉漆的地方都泛着柔和的光。像幅被时光泡软的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褶皱。

林辰的心跳漏了半拍，指尖的热意顺着血管往上涌，烫得他耳根发涨。

他看着她在草稿纸上画了又划，铅笔尖在“分部积分”那栏反复打圈，

最后懊恼地把笔往桌上一搁，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嗒”声。林辰的喉结动了动，

他数着地砖的纹路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三步，两步，一步，他在她身边站定，

声音比预想中稳些：“这里的变量替换错了，应该用分部积分。”苏晚猛地抬头，

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碎屑。她的眼睛很亮，是那种被雨水洗过的清澈，

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像把碎星星都揉了进去：“真的吗？”她把习题册往他那边推了推，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我卡了快半小时了，谢谢你啊同学！

”那是林辰记忆里最鲜活的光。后来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总能想起那束光，

想起她指尖的温度，像枚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口烫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哪怕后来这束光对着他淬了冰，他也总忍不住伸手去碰，哪怕被冻得指尖发麻，

也舍不得收回。他正想说“我叫林辰，计算机系的”，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带着点篮球鞋摩擦地面的轻响。一个穿着白色AJ1的男生走过来，裤脚卷到膝盖，

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腿，额角的汗珠顺着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滑。

他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苏晚的头发，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小晚，

题做不完就别做了，晚上带你去吃新开的日料，据说师傅是从大阪挖来的。

”苏晚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刚才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连声音都甜得发腻：“江熠，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有聚餐吗？”“推了。”江熠的目光越过苏晚落在林辰身上，

那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几秒钟后又转回去，语气软下来，

“看你这几天为了期末考熬得脸都瘦了，带你补补。”“这位是？”他终于想起问林辰，

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礼貌。“哦，一个同学，帮我看了道题。”苏晚的声音轻描淡写，

像是在说窗外飞过的麻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本，背带裤的金属扣叮当作响，

“我们快走吧，我饿死了。”2 暗恋的代价林辰站在原地没动，

看着他们并肩穿过书架间的过道。苏晚的笑声像风铃被风掀起，一阵一阵飘过来，

撞在他耳膜上，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江熠偶尔侧过头跟她说句什么，

她就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马尾辫扫过江熠的胳膊，亲昵得刺眼。后来他才知道，

江熠的名字在经管学院的表白墙上出现过三十七次。有人说他爸是地产大亨，

有人说他车库里停着三辆跑车，还有人说他随手送女生的香水，够普通学生活一个月。

这些传闻真假难辨，但苏晚看江熠的眼神，是真的像在看全世界。

林辰成了那个世界里最多余的注脚。他见过苏晚为了给江熠抢演唱会前排票，

抱着手机蹲在教学楼的信号死角，从凌晨等到天亮，冻得鼻尖通红，

却在抢到票的那一刻跳起来，对着空气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也见过她在食堂里，

把江熠不爱吃的香菜一根根挑出来，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什么珍馐。

最让他心口发堵的，是那年深秋。苏晚为了找江熠心心念念的绝版手办，跑了整整三天。

林辰在数码城兼职修电脑，傍晚收工时，看见她站在街角那家“老男孩手办屋”门口，

脸冻得发白，手里攥着张揉皱的价签，眼圈红红的。“差多少？”他走过去时，

她正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晚吓了一跳，看到是他，

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还差三千……老板说这是最后一个了，明天就卖给别人。

”她声音发颤，“江熠找这个模型找了两年。”林辰没说话，从背包里翻出工资卡。

那是他攒了一个月的生活费，本来打算给家里买台新洗衣机。他把卡递给老板，输密码时，

指尖在按键上停了停——密码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苏晚的那天。“林辰，

太谢谢你了！”苏晚接过印着“限量版”烫金标的盒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这钱我发了奖学金就还你！”“不急。”林辰看着她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喉结动了动，“他会喜欢的。”“肯定会的！”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就往公交站跑，

帆布包在身后甩得老高，跑出去老远，才回头挥了挥手，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

“谢……谢你啊！”那三千块，林辰等了很久。直到第二年春天，

苏晚突然出现在他的宿舍楼下，手里拿着杯奶茶，笑得有点腼腆：“林辰，

你能再借我五千吗？江熠生日快到了，他说想要最新款的游戏机。

上次那三千……我一起还你，真的。”林辰刚交了三个月房租，

钱包里只剩两张皱巴巴的一百块。他看着苏晚眼里的期待，像小时候看到橱窗里的糖果那样，

纯粹又执着。沉默了半分钟，他说：“你等我。”他跑了三家银行，

ATM机都提示余额不足。最后在学校西门的信用卡代办点，用学生证套现了五千块。

手续费扣了三百，他捏着那沓带着油墨味的钞票跑回来时，苏晚正低头玩手机，

屏幕上是她和江熠的合照。“给你。”他把钱递过去，手心全是汗。苏晚接过钱，

数都没数就塞进包里，说了句“谢啦”，转身就往校门口跑，江熠的车正等在那里。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她坐进副驾驶，江熠伸手替她系安全带时，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室友叼着牙刷出来，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又借了？林辰，

你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她上次借你的钱还没还吧？你看你这月吃了多少包泡面？

”林辰没说话，转身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窗外的玉兰花开了，香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

甜得发腻。他想起苏晚刚才跑开时，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牛仔裤上，

像朵丑陋的花。3 心碎的冬夜他以为只要等得够久，那朵花总会开到他面前。

直到那个冬夜。林辰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看到苏晚蹲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哭。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他走过去，

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过去——那是他早上刚买的，还没拆封。“擦擦吧。

”苏晚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是他，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一把挥开他的手。纸巾盒摔在地上，抽出的纸巾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像白色的蝴蝶。

“你是不是很开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浓浓的恨意，“看我笑话？林辰，我告诉你，

就算江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你这种只会躲在背后偷偷看的人，谁稀罕！

”林辰僵在原地，风灌进领口，冷得他骨头缝都疼。他看着苏晚哭着跑上楼，

楼道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地上的纸巾还在打转，

有一张贴在他的鞋面上，像张苍白的脸。那天晚上，他在香樟树下站了很久。树影婆娑，

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身上，碎得像他的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光，

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毕业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林辰进了家互联网大厂，

996成了常态，工资卡上的数字涨得很快，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偶尔会在朋友圈刷到苏晚的动态，大多是和江熠的合照——在迪士尼的城堡前比心，

在音乐节的人群里相拥，在高级餐厅的烛光下碰杯。照片里的苏晚笑得灿烂，

背带裤换成了精致的连衣裙，帆布包也变成了名牌包。直到那年夏天，暴雨连下了三天。

林辰刚结束通宵加班，手机就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晚”两个字，

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林辰，我家漏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有点理直气壮的熟稔，“你能过来帮我看看吗？我一个女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林辰捏着手机，指尖泛白。窗外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在敲他的神经。

他想说“我很累”，想说“你找别人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地址发我，我马上到。

”苏晚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顶楼，没有电梯。林辰爬了七层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敲开门时，苏晚穿着拖鞋，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屋里的盆盆罐罐摆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