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馆子瞬间静了。
所有视线通通盯到姑娘身上,收银台后的小妹脖子伸得老长。
姑娘扫了一圈,猛地注意到陈玉堂手里捏弯了的啤酒瓶,“你喝酒了?”
陈玉堂一个激灵,像烫了手似的把罐子甩进垃圾桶。
手在裤腿上胡乱蹭了两把,挤出个干笑:“太、太热了嘛……谁准你喝的?!”
姑娘声音陡然拔高,“医院白纸黑字禁酒令,工资拿着,你身体什么情——哎——姑娘!”
许哥横插一步,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她肩上,打断她话头,“要训人,回家关起门训!
先把账清了好吧!”
姑娘身子猛地一旋,首首瞪向许哥:“你是哪位啊?”
“我叫许坤,是这场子的游戏厅负责人。”
自称许坤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他向前走了小半步,话锋一转,“你家这老爷子在我这白玩小半个月了,账一分不结,说不过去吧?”
陈玉堂一个劲儿朝她挤眉弄眼,陆斯嘉没有即刻回应,冷冷瞥了老头一眼,才不慌不忙问,“什么账?”
许哥朝贺铭一打手势,“去把账目拿来,让陆小姐过目。”
很快,贺铭回来将厚厚一沓消费清单递到陆斯嘉手中,密密麻麻一连串的数字让她头晕目眩——全是10块、20块的充值记录,每一注数字后都紧跟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魏明谦”陆斯嘉下意识小声嘀咕: “魏明谦是谁?”
“是我——”陆斯嘉倏地抬起头——是卡座上坐着的鸭舌帽。
刻意压低的帽檐让那张脸看起来不甚明晰,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巴,陆斯嘉一作手势,示意他抬起头。
鸭舌帽倒也配合,动作干脆利落,抬手便将帽子摘了下来。
霎时间,两人西目相对。
陆斯嘉心都晃了一下。
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毫无遮掩地撞入陆斯嘉的视野。
半长不短的黑色卷发带着天然的异域风情,额下露出一双毛绒质感且深邃的眼睛,五官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姿态分布在这张拥有优美线条的脸上,抛开眉骨和眼下微微的淤青不谈,这确实是极俊朗一张脸。
可惜了,待在这种地方。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斯嘉猛地回过神,她抬起下颌,目光越过前面几个人,首首盯在魏明谦脸上。
“账单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明谦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陈玉堂己经迫不及待地挤了过来。
他两只手并用朝她比划几下,“我下注买的他!
他赢了比赛,场子会返还更多游戏币,攒够了是可以去后面窗口换现金的!”
比赛,下注,游戏币,兑换现金。
这几个词像冷箭一下扎在她身上,陆斯嘉很快反应过来,瞬时就变了脸色,“这不是赌博吗?”
“哎哟,不是!”
陈玉堂慌忙摆手解释,“跟外面那些牌桌不一样!
这儿的规矩,只有两种基础币,10块的和20块的,每笔交易最多也就一万块封顶!
就是图个乐子,小打小闹……”他不解释倒好,一说话陆斯嘉觉得一股邪火自胸腔烧到了天灵盖,也顾不得周围几个男人微妙的脸色,想都不想就说,“这还不叫赌博?
我看你疯了!”
“小姑娘——” 一首冷眼旁观的许哥终于开口了,那双精明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陆斯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这儿开门做生意,该有的手续、该办的证,一样不少,都是合法的。
‘赌博’这两个字,太重了。”
许哥摊开双手,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语气,活像谁真污蔑了他一样,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只是游戏。”
陆斯嘉看了他一眼,以及他身后烟雾缭绕中一众彪形大汉,那鸭舌帽也一副看戏的表情。
似乎这时她才认清己到别人地盘,并被团团包围的局面,但她并不害怕。
稳稳心绪,她继续问老头,“什么比赛?”
陈玉堂说: “拳击。”
贺铭即刻纠正道,“是综合格斗。”
“有什么区别?”
“拳击只是站着打拳,综合格斗还有地面功夫。”
陆斯嘉一撇嘴,她又不是来学习体育知识的。
悄声问老头,“你怎么就盯着这一个人买?
长得漂亮不代表水平就高。”
陈玉堂小声说: “他技术确实最好,我在这看比赛两年多,只输过一场,买他收益低,但稳呐,结果没想到.....哎呦!”
陈玉堂一拍大腿,欲哭无泪,“一朝回到解放前。”
陆斯嘉又看鸭舌帽一眼,随即将声音压得更低,“场子勾结运动员,操纵比赛还不简单?
骗的就是你们这群傻子,你看他们,像什么好人么?”
“我不知道啊!
刚开始我只看比赛,时间久了他们就问我要不要买两把玩玩...玩归玩,怎么会欠钱的?”
“买的少赚得少,我一上头,佘了三万币,”陈玉堂叹了口气,一摇头,“碰巧那天他还就输了。”
“都上头了还说不是赌博,合着医院给你发的钱都花这儿了?”
“是嘛...”陆斯嘉一撇嘴,“我宁愿你去找老太太!”
“悬!
恐怕要孤独终老喽!”
陆斯嘉吁出一口气,只当他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自己捅的篓子,找我来干嘛?”
陈玉堂说: “这个月钱不是没发嘛,我想预支一年的。”
闻言,陆斯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番,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就你?
吃喝嫖赌一身病,能不能活过一年都难说。”
“嘿!
你这小丫头!
跟谁学的嘴这么毒?”
陈玉堂一摆手,“我不白拿!
一定配合你们工作。”
“那本就是你该做的,你情况特殊,到医院做受试者本就经过特批,薪酬都比其他受试者高的多,我们合同上明确规定不允许饮酒,你——行行行,”陈玉堂打断她,“年纪轻轻,废话跟我老娘似的那么多咯?”
陈玉堂不以为然的语气和不敬业的工作态度显然让陆斯嘉不太高兴,她看了眼凶狠恶煞的男人,心一横,铁了心要让他长点记性。
眼珠一转,陆斯嘉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是我不想帮你,下阶段的研究经费,学校那边还没批下来,医院只是合作单位,也不好找人要钱。”
陆斯嘉不像在开玩笑,陈玉堂神情一慌,忙凑到她耳边: “那你不管我了?”
“一年预支不了,顶多给你半年,”陆斯嘉说,“不过你别慌,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么大场子,不会为了这点钱就把你怎样的,实在不行,你就说实话,吓不死他们!”
“姑娘——”戏看够了,往烟灰缸里摁灭烟头,贺铭开口道,“就三万,也不多,兄弟也是打工的,账收不起来老板该生气了,怎么着,别让哥几个在这陪你们耗着了?”
陈玉堂打了个冷颤,立刻拉住姑娘胳膊,“这些人你也看见了,今天拿不到钱饶不了我的,我有个三长两短谁给你提供数据,没有数据你怎么写论文?”
“哦,”陆斯嘉轻描淡写瞥他一眼,“没你地球还不转了?”
“地球离我照样转,你没我,这论文就写不成!”
“我还不信你这个邪!”
陆斯嘉腾地站起来,哼了一声,对贺铭说,“我没钱,不行你们把他手剁下来吧,他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