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小情侣的呐喊

天花板在震动。不是那种沉闷的、遥远的响动，而是近在咫尺、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穿透力。

仿佛有人正用尽全身力气，将头狠狠撞向与我头顶仅隔一层楼板的水泥地。“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沉闷又清晰，像重锤直接砸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我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丝昏黄的路灯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撞得肋骨生疼。新租的这间一室一厅，廉价得如同纸糊的隔音效果，此刻成了噩梦的放大器。

楼上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毫无规律，

总是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骤然爆发，把人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睡意里狠狠拽出，

丢进冰冷的恐惧深渊。第一次听到时，我以为是夫妻吵架，忍了。第二次，

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嘶吼，像是困兽的哀鸣，我翻来覆去戴上耳塞。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昨晚，那嘶吼声拔高了，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嚎叫，

充满了纯粹的痛苦和狂乱，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我缩在被子下，后背被冷汗浸透，

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每一次楼上的震动都像刀锋落下。不行。我猛地坐起身，

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刺得眼睛发酸，但驱不散心头沉甸甸的恐惧和愤怒。

新工作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肩上，连续几天睡眠不足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我没被工作压垮，先要被这楼上的疯子逼疯了。

必须上去看看。必须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存在。凌晨两点半的楼道，

是另一个世界。声控灯昏黄的光线吝啬地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旧建筑特有的、混合了灰尘、潮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的气息。

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向上走，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空旷、响亮，

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紧绷的心弦上。越接近四楼，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越重，

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缠绕着我的脚踝。401。

那扇深褐色的铁门就在眼前，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拒绝交流的嘴。

门上贴着的褪色春联一角卷曲着，更添了几分破败和萧条。楼道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耳膜里咚咚的撞击声。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和撞击，

如同从未发生过。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呛进肺里，带着灰尘的味道。抬手，

指关节重重地叩在冰冷的铁门上。“叩！叩！叩！”声音在空寂的楼道里突兀地回荡，

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音。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脚步声，没有询问，连一丝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沉默。“有人吗？”我提高了声音，

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是愤怒而非恐惧，“楼下的！麻烦安静点！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回应我的，依旧是凝固般的死寂。声控灯因为我的喊叫亮着，昏黄的光线下，

那扇门纹丝不动，像一块沉重的墓碑。我凑近了些，下意识地想透过猫眼看看里面的情况。

然而，门上的猫眼，那个小小的凸透镜片，里面却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

不是那种有人从里面堵住的黑暗，而是……空无。仿佛门的那一边，是绝对的虚无，

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不甘心。

我又用力敲了几下，甚至用拳头砸了两下门板，沉闷的响声在楼道里炸开。“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聋作哑！”依旧毫无反应。只有我的声音在空旷中徒劳地消散。

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凉的疑惑和一丝悄然滋生的恐惧。太不对劲了。刚才那动静，

绝不可能是幻觉。可眼前这扇门，这死一般的寂静，

这布满灰尘的猫眼黑洞……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愤怒。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我猛地低头，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看到三楼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一个穿着灰蓝色旧汗衫的身影正慢慢走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几棵青菜的红色塑料袋。

是楼下302的王伯。一个总爱在楼下小花园晒太阳、看起来挺和善的独居老头。

他显然听到了我这里的动静。“小伙子，大半夜的，找谁啊？”王伯停在四楼楼梯口，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沟壑纵横，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倦怠和浑浊。他抬头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401紧闭的房门，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但很快被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取代。“王伯，”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401的门，

声音因为激动和刚才的用力敲门还有些不稳，“您知道这户住着什么人吗？

天天晚上鬼哭狼嚎的！吵得人根本没法睡！我刚上去敲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伯的目光在那扇布满灰尘的门上停留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什么。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那里似乎有点汗意。“401啊……”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没人了。早搬走啦。”“搬走了？”我愣住了，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升起，“不可能！我刚刚还听见里面有……”“搬走有半年多喽。

”王伯打断我，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着点斩钉截铁的味道，

仿佛在强调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微微摇头，浑浊的目光扫过门框上厚厚的积尘，

“你看这门上这灰……像有人住的样子吗？空着，一直空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我脸上，

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沉了下去，“你肯定是听错了。这楼老了，水管啊，

风灌进来啊，有时候动静是怪瘆人的。”他像是要宽慰我，又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

晃了晃手里的菜袋子，“早点回去歇着吧，年轻人，别自己吓自己。”他说完，不再看我，

转身慢吞吞地往楼下走去。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荡，渐渐消失。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401门口，被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包裹。

楼道的声控灯“啪”地熄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我。听错了？老楼的水管和风声？

那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的嘶吼，

那沉闷的、带着骨骼碎裂感的撞击声……怎么可能是水管和风声？我猛地抬头，

死死盯着那扇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401铁门。布满灰尘的猫眼，

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眼睛，也在黑暗中回望着我。搬走半年？空房？

那每晚在我头顶爆发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嘶吼，又是什么？这一夜，我注定无眠。

楼上的寂静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不安，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头顶。

王伯那笃定又带着一丝闪烁的眼神，还有那扇布满灰尘的、如同墓穴入口般的铁门，

反复在我脑海里交织、放大。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

精神恍惚得像踩在棉花上。同事关切地问候，我也只是敷衍过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弄清楚401的真相。王伯的话像一个巨大的疑团，堵在心口，

而昨晚那死寂的空房，则像一个冰冷的嘲讽。下班后，我没有立刻回家。

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包烟，结账时，

目光扫过收银台旁边贴着的几张模糊的监控画面截图，心里猛地一动。监控！

老旧小区管理松散，但单元门口和电梯里，总归会有物业装的摄像头吧？

我立刻掉头去了小区物业办公室。一个穿着皱巴巴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翘着脚看手机视频，

声音开得很大。我敲了敲敞开的门，他才不耐烦地抬起头。“什么事？”“师傅，麻烦问下，

我是四号楼三单元的住户，想看看昨晚……呃，或者说最近几天的单元门监控录像，行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楼上老有奇怪的动静，昨晚上去敲门又没人，

楼下的王伯说那家早就搬空了，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进去过？

”保安大叔斜眼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不信任。“看监控？那可不行。

这是住户隐私，哪能随便看？除非你报警，让警察带着手续来查。”他挥挥手，

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别瞎琢磨了，肯定是听错了。老房子，不都那样儿？

”预料之中的碰壁。我识趣地退了出来，但心里那点念头反而更坚定了。

指望物业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回到楼下，我没有直接进单元门。

我绕着四号楼走了一圈，仔细打量着。果然，在单元门正对着的绿化带边缘，

一个不起眼的电线杆顶端，固定着一个圆球状的、积满灰尘的摄像头。

角度……应该能覆盖单元门进出的情况。我的心跳微微加速。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接下来的两天，楼上的噪音如同人间蒸发。

那种令人心悸的嘶吼和撞击，再也没有出现过。但这种刻意的平静，

反而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我像着了魔，

一有空就竖起耳朵捕捉楼上的任何一丝声响，结果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静。第三天是周末。

清晨，我早早醒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缝隙，

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窄窄的光带，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宁静中，

那声音毫无预兆地、极其微弱地，再次渗了下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嘶吼和撞击。

这一次，声音非常轻，非常慢，断断续续，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极其艰难地拖拽着，

在地板上摩擦。刺啦……刺啦……间隔很长，有时几分钟才响一下，

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滞涩感。来了！虽然微弱，但绝对存在！不是幻听！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血液直冲头顶。

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求证欲压了下去。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轻轻打开大门，

像一只捕猎的猫，悄无声息地潜上了四楼。站在401门口，

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比上次更加浓郁。我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门内一片死寂。刚才那微弱的拖拽声……消失了？难道又是我听错了？

或者……那声音的来源根本不是401？这个念头让我一阵心悸。就在我几乎要放弃，

准备直起身的时候，眼睛的余光扫过门框底部与地面相接的缝隙处。那里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但在靠近门锁下方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异样的白色。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凑近。

不是灰尘。是半张被揉皱、踩踏过的小纸片，边缘很不规则，像是被撕下来的。

它被门框下沿的灰尘半掩着，只露出一个角。我心跳如鼓，左右看了看，楼道里空无一人。

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住那个纸角，一点点将它从灰尘里剥离出来。展开，

是半张超市购物小票。纸片很脏，沾满了黑灰色的污渍，但打印的字迹大部分还能辨认。

商品名称被撕掉了，

.80**支付方式：** 现金**超市名称：** 惠家便利店城南店七月十八日？

就是昨天！昨天深夜十一点四十八分！有人在这附近买了东西！而这张小票，

出现在早已“空置半年”的401门口！王伯在说谎！401绝对有问题！有人进去过，

而且就在昨晚！一股寒意混杂着兴奋瞬间攫住了我。我捏着那半张冰冷的小票，手心全是汗。

惠家便利店城南店……离小区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一个模糊的想法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回到自己屋里，我反锁上门，坐在电脑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迅速搜索本地的安防设备租赁信息。运气不错，

找到一家提供小型、隐蔽的无线监控摄像头租赁服务的公司，

声称设备自带夜视和远程手机监控功能。我毫不犹豫地下了单，选择了最快速度的同城闪送。

等待设备送来的几个小时无比煎熬。我坐立不安，

脑子里全是那张小票的时间戳和401死寂的房门。下午三点左右，门铃响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闪送员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纸盒。拆开包装，

里面是一个比打火机大不了多少的黑色方块摄像头，附带一个简易的磁吸支架和说明书。

我按照说明下载了APP，快速连接设置好。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最冒险的一步——安装。

我选择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多，天色将暗未暗，正是小区里人来人往、相对嘈杂的时候。

我换上一件深色连帽衫，戴上口罩，把摄像头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我再次走上四楼。

楼道里很安静。我快速扫视了一下401对面的墙壁。

那里挂着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积满厚厚灰尘的牛奶箱，铁皮箱子，

距离401大门大概两米多远，位置略高，

角度应该正好可以覆盖401门口和楼道的大部分区域。就是它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手心全是冷汗。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

迅速将那个小小的黑色方块用磁吸支架稳稳地固定在牛奶箱顶部靠近墙壁的阴影里。

牛奶箱的深度和灰尘完美地隐藏了它。做完这一切，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立刻转身，

快步但尽量自然地走下楼梯。直到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仿佛要挣脱出来。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上的监控APP。

屏幕亮起，连接成功！

一个清晰的、略带一点广角畸变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昏暗的楼道灯光下，

401那扇深褐色的、布满灰尘的铁门，以及门前一小片地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成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成了手机的奴隶。我把手机放在手边，充电线一直插着，

监控画面始终亮着。吃饭、洗漱、上厕所……眼睛都离不开那个小小的屏幕。

屏幕里的401门口，大部分时间都凝固在一种死寂的尘埃里，

只有声控灯偶尔因远处传来的声响而亮起又熄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从傍晚到深夜。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无声地跳动着。疲惫感开始侵袭，眼皮变得沉重。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精神开始恍惚的时候——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23:55。

寂静的楼道画面里，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猛地坐直身体，

睡意瞬间被驱散，心脏骤然缩紧，死死盯着屏幕。一个身影出现在楼道口，正一步一步，

缓慢而沉重地走上来。声控灯随之亮起，昏黄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来人的脸。王伯！

楼下的王伯！他依旧穿着那件灰蓝色的旧汗衫，但手里提着的，不再是装着青菜的塑料袋，

而是一个看起来很沉的、深蓝色的、像是工具袋的帆布袋。袋子鼓鼓囊囊的，

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动。他微低着头，肩膀有些佝偻，一步一步走上四楼，

径直走向401门口。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只见王伯走到401门前，没有丝毫犹豫，

非常自然地、极其熟练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借着昏暗的灯光，

我甚至能看到他手指翻动钥匙的动作。他精准地挑出一把，插进锁孔。“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楼道里被监控拾音器放大了的、金属咬合的声音响起。

我的心跳也跟着那一声“咔哒”重重地砸了一下。门，无声地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

王伯没有丝毫停顿，提着那个沉甸甸的蓝色帆布袋，侧身迅速闪了进去。门，

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却像慢镜头一样烙印在我脑海里。王伯掏钥匙的熟练，开门的果断，

进门的迅捷……一切动作都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理所当然”。监控画面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扇紧闭的401铁门，像一个冰冷的、吞噬了秘密的黑洞。我瘫坐在椅子上，

浑身冰凉，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张布满皱纹、看似和善的脸，

此刻在监控屏幕定格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无比陌生，甚至……狰狞。

楼下热心告知“空置半年”的老邻居？深夜熟练开启空置房门的闯入者？

还有那个沉重的帆布袋里……装着什么？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报警？证据呢？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一张来历不明的超市小票？警察会相信吗？

会不会打草惊蛇？

地冒出来：那每晚撕心裂肺的嘶吼……那沉闷的撞击……难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这一夜，楼上的嘶吼和撞击，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