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要他死

朕登基十年，自问是个仁君。但朕的家人，似乎都盼着朕早点死。朕的妃子，

拿着一本三文钱的话本，教朕什么是“人人平等”，逼朕向一个木偶下跪。朕的驸马，

把朕最疼爱的女儿打到小产腿残，还叫嚣着公主的子宫，配不上他家的种。是朕提不动刀了，

还是他们活腻了？1我决定先处理最荒唐的那个。丽妃。我坐在龙椅上，

殿内熏香的味道让我一阵反胃。“传丽妃。”我的声音不大，

总管太监李德全的腰弯得更低了，躬身退下。很快，丽妃来了。她穿着一身素白，未施粉黛，

走得不急不缓，仿佛不是来接受训诫，而是来御花园散步。她不行礼。“陛下，您找妾身？

”我压着火，翻开御案上的《祖宗家法》：“丽妃，你可知罪？在宫中散播妖言，蛊惑人心，

言及‘皇帝轮流做’，此乃大逆不道。按祖宗家法，当……”“陛下。”她打断了我，

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您的思想，该升级了。”我以为我听错了。她从宽大的袖子里，

拿出了一本册子，纸张粗劣，封面画着一个男人振臂高呼，下面一群人狂热地追随。“陛下，

您看看这个。”她把那本话本小说举到面前，“这上面写的才是真正的明君，

他聆听所有人的声音，废除了旧制度，带领大家走向了自由和富足。您不觉得，

您应该学习一下吗？”我盯着那本册子，又看看她。“你的意思是，

朕要跟一本三文钱的话本学治国？”“不，是学思想，学理念。”她纠正我，

态度认真得让我发笑，“您所谓的仁慈，不过是封建统治者收买人心的伪善表演。

真正的平等，是您要走下这张椅子，和我们站在一起。”她说着，

环视了一圈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大家说，对不对？”没人敢出声。她一点也不尴尬，

反而用更温柔的语调对着我。“陛下，您看，他们都渴望自由。我这是为你好，再不改变，

您会被时代抛弃的。您看，连李总管都渴望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呢。李总管，

你说是不是想娶个媳妇，过正常人的日子？”李德全的头埋得几乎要戳进地里，

全身都在发抖。我看着他，也看着丽妃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孤立我，

用她那套漏洞百出的理论，营造出一种“全世界都进步了，只有你固执守旧”的氛围。诛心。

“你想要什么？”我问。“妾身是为天下人请命。”她一脸神圣，

“请陛下赐予宫中内侍、宫女自由婚配之权，赐予他们选举监督您施政之权。

”她越说越亢奋，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一个用烂木头胡乱雕刻的人形木偶，

五官歪斜，丑陋不堪。她将木偶高高举起，放在御案上，正对着我。“这是‘自由神’，

它代表着新生和希望。陛下，它比你太庙里那些冰冷的祖宗牌位要慈悲多了。”她后退两步，

对着那木偶，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陛下，跪下，参拜它吧。只要您拜了，

就代表您接受了新的思想，您还是我们的好皇帝。否则，您就是与天下人，与未来为敌。

”整个养心殿，死一样地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这一幕。一个妃子，

当着所有奴才的面，逼着她的丈夫，这个天下的君主，

去跪拜一个她自己发明的、丑陋的木偶。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在用仪式，

彻底地、公开地，践踏我的尊严，摧毁皇权的神圣性。我第一次发现，

讲道理是这么可笑的一件事。我盯着那个木偶，然后，视线慢慢移回丽妃的脸上。杀意，

第一次在我心里浮现。但我不能。现在还不能。我需要知道，她背后是谁，这盘棋，有多大。

我站起身，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个所谓的“神”。“丽妃言行无状，即刻起，禁足于永巷，

无朕旨意，不得出。”她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愣住了。“陛下，您这是冥顽不灵！

您会后悔的！”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内殿。那股憋屈的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这只是第一件。2怒火还没找到宣泄口，第二件糟心事就砸了过来。李德全连滚带爬地进来，

声音都在变调。“陛下！不好了！公主府……公主府出事了！”我心头一沉：“说。

”“驸马……驸马爷把昭阳公主给……给打了，公主她……小产了！”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那根名为“克制”的弦，断了。昭阳，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亲自为她挑选的驸马，

镇国公的嫡子，李承安。我以为那是良配。“带上御医，跟朕去公主府！”“陛下，不可！

”李德全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我的腿，“陛下息怒！镇国公手握京营兵权，您此刻亲去，

万一激化……老奴已经安排了人过去，请您……请您为了大局……”大局。又是大局。

我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我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让总管太监张茂去，

带上最好的御医，告诉李承安，朕要他给个交代！”张茂是我另一个心腹，做事沉稳。

我等在养心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过得像酷刑。终于，张茂回来了。他一进殿，

就跪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发抖。跟去的御医也是面如死灰。“说！

”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炉。张茂的眼泪流了下来。“陛下……老奴到了公主府，

没见到公主殿下……”他开始叙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我的心脏。他到了公主府，

下人拦着不让进。他亮出我的令牌，才被领进去。主卧里，没有公主。只有驸马李承安，

搂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躺在昭阳的婚床上，盖着我御赐的云锦被。那个女人，

是他的外室。李承安见到张茂，连床都没下。他用脚尖踢开地上一个摔碎的瓷瓶，

那是我赏赐给昭阳的前朝贡品。“什么事啊张总管？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驾崩了呢。”张茂宣读我的口谕，让他立刻去见我。李承安笑了。

他对着张茂，慢悠悠地说：“叫陛下别大惊小怪。一个赔钱货，连个种都保不住，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还不如我这外室的肚子争气。

”他拍了拍那女人的肚子，“等她生了儿子，就是未来的国公爷，比公主生的金贵多了！

”张茂气得发抖，问他公主在哪。李承安指了指偏院的方向。“喏，在柴房呢，自己去看。

”张茂冲进柴房。一股血腥和霉烂的臭味扑面而来。我的昭阳，我金枝玉叶的女儿，

就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满身污秽，头发凌乱，嘴里塞着一块破布。

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血已经凝固在裙子上。御医冲过去，颤抖着手为她诊脉，

检查伤势。最后，御医低声告诉张茂：“总管……公主殿下……以后再难有孕了。

腿……也废了。”张茂说，当他带着人要把公主抬出来时，李承安又出来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一口他外室的肚子，柔声说：“我的好儿子，

以后这天下都有可能是你的。”然后，他转向张茂。“回去告诉皇帝，他女儿的子宫，

配不上我们镇国公府的种！”“识相点，就赶紧下旨让公主自请下堂，给我这外室腾地方。

”李承安最后说。“否则，下次就不是流产这么简单了。”张茂说完了，

整个养心殿落针可闻。我没有说话。我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这不是家务事。

这不是简单的虐待。这是镇国公府，对着我的脸，吐了一口唾沫。是他们对我这个皇帝，

发出的战书。丽妃的胡言乱语。驸马的残暴挑衅。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天。绝不是巧合。

一张网，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收紧。灭族。我脑海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

跳出了这两个字。3镇国公府的战书还带着血腥气，

第三件糟心事就迫不及待地砸碎了我最后一丝冷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德全再次进来时，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说！”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每一寸都疼。

“太子殿下……在东宫……要、要为了那个叫‘晚晴’的妓子，废掉太子妃！”太子妃，

内阁首辅张承谦的嫡亲孙女。我为太子千挑万选的贤内助，维系君臣关系的纽带。我的儿子，

我倾注了半生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自断臂膀。“传他来见朕！

”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个惶恐、羞愧、至少是准备挨骂的儿子。我错了。太子赵乾来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袍，依旧是我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一进养心殿，撩起衣摆，

直挺挺地跪下了。不是认错。是逼宫。“父皇，”他先开了口，不是看我，

而是看着冰冷的地砖，“儿臣今日，是来求您成全的。”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没喘上来。

“成全？成全你为了一个妓子，动摇国本吗？赵乾，你读的那些圣贤书，

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泪，那神情不是悔过，

而是一种悲壮的控诉。“父皇，您只教我帝王之术，何曾问过我快不快乐？这东宫是牢笼，

太子妃是枷锁！只有晚晴，只有她懂我！您连儿臣唯一的幸福都要剥夺吗？

”我被他这套歪理气得发笑。他把自己的寡廉鲜耻，粉饰成了对父权的反抗，对真爱的追求。

诛心。又见诛心！“你的幸福？”我指着他的鼻子，“你的幸福就是抛弃发妻，

与前朝余孽厮混在一起吗？你当朕是瞎子、是聋子？那个晚晴是什么底细，你心里没数吗！

”我以为这句能刺醒他。但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

说出了让我彻底心死的话。“就算是前朝余孽又如何？我爱的是她的人！她受过的苦，

比我们所有人都多！我要保护她，给她名分，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他越说越激动，

竟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方小小的、雕刻着猛虎的铜制兵符。京营的兵符！虽然我知道，

他不可能拿到真的，但这东西出现在他手里，本身就是一种宣战！“父皇，儿臣也不想这样，

都是您逼我的。”他举着那块假兵符，眼里的泪变成了偏执的狂热。“京营里有几位将领，

都敬佩儿臣的至情至性，愿意为儿臣‘清君侧’。您若成全我和晚晴，我登基之后，

您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太上皇，颐养天年。”“为了我的爱情，江山都可以不要，

何况一个太子妃？”他最后用一句诗一般的呓语，为他的弑父威胁做出了最浪漫的注脚。

“父皇，也包括您！”他将最后一句话补全，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父子情分。

我看着他，这个我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我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女人，拿着一块假兵符，

用一套从话本里学来的天真逻辑，要杀掉自己的父亲，抢走自己的江山。我没有再说话。

养心殿里，死一样的寂静。我感觉不到愤怒了，只剩下一种被掏空的、刺骨的冷。

丽妃的“平等”。驸马的“贵种”。太子的“爱情”。一天之内，三把刀，

精准地插进了我的心脏。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针对我的，蓄谋已久的围猎。4朕不忍了。

次日，大朝会。金銮殿上，我端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底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昨夜，

我已用密旨调动了京畿卫戍，将整个皇城围得如铁桶一般。今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

清算这群逆臣贼子。我感觉局面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带驸马李承安！”一声令下，

被折磨了一夜，形容枯槁的李承安被拖上殿来。我将公主府下人的证词、御医的伤情勘验，

一件件摔在镇国公的面前。“镇国公，你还有何话说？”镇国公李渊老脸涨成猪肝色，

却兀自嘴硬：“陛下，这只是……只是小辈间的口角，犬子一时失手，

还请陛下看在老臣薄面上……”“薄面？”我冷笑，“你儿子的种比朕的皇家血脉还金贵，

这也是你的薄面吗？”李渊百口莫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内气氛肃杀，百官噤若寒蝉。

我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那股憋屈了一天的恶气，终于有了宣泄口。我准备下旨，

将丽妃的罪状一并公布，再处置这个愚蠢的逆子。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文官之首出列。

内阁首辅，张承谦。我的太子妃的祖父，我一手从翰林院提拔起来的孤臣，我最信任的臂膀。

我以为，他要站出来，代表文官集团，给予镇国公这等武勋致命一击。

我甚至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然而，他没有看我。他走到大殿中央，整理了一下官袍，

然后，猛地跪了下去。不是对我。是对着这金銮殿，对着这满朝文武。“臣，死谏！

”他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像一声惊雷。“请陛下退位，还天下一个太平！”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镇国公李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率领他身后的武将集团，

齐刷刷跪下！太子赵乾，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张承谦的身后，他带着东宫的属臣，也跪了下去！

然后，是超过半数的文官，他们看着张承尖，也犹豫着跪了下去！整个金銮殿，

除了我身边几个太监，竟跪倒了一片！他们山呼海啸，声音震得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请陛下退位！”“请陛下退位！”“请陛下退位！

”张承谦从袖中取出一道早已写好的奏折，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治家不严，致使公主受辱，

皇室蒙羞；教子无方，致使太子妄为，国本动摇；为君失德，致使后宫妖言惑众，人心思变！

臣等恳请陛下，顺天应人，禅位于太子，退居太上皇，方能平息天下之怨，安抚臣民之心！

”他将丽妃、驸马、太子的所有罪责，全部归到了我的头上。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行最卑劣无耻的背叛。我看着他，这个我曾引为知己的老臣。我看着他旁边的太子，

我的儿子，他正用一种冰冷的、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最后的依仗呢？我的京畿卫戍呢？

我看向殿外。张承谦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慢慢站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陛下，

不必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怜悯。“京畿卫戍的将士们，也希望您能体恤天下，

早日禅位。”殿外的甲兵林立，寒光闪闪。他们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来囚禁我的。

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被全世界背叛的，瓮中之鳖。5金銮殿上，死一样的寂静。

我成了瓮中之鳖。内阁首辅张承谦，我曾引为臂膀的孤臣，此刻正以胜利者的姿态，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甚至贴心地为我拟好了禅位诏书，就等我这个废帝盖上玉玺。“陛下，

体面一些吧。”他开口，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劝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诏书臣已经为您拟好了，

您只需用印即可。史书上，也会为您留下一笔‘顺天应人’的美名。”我身后的太子，

我的好儿子赵乾，迫不及待地附和：“父皇，您还在等什么？难道真要血流成河吗？

儿臣此举，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保全您的性命啊！”保全我的性命？

用我亲手缔造的太平江山，换他苟活于太上皇的囚笼里？我看着他们，

看着殿下跪着的一张张或得意，或惶恐，或麻木的脸。那股被掏空的、刺骨的冷，

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可笑。“呵。”一声轻笑，

从我的喉咙里溢出。张承谦的眉头皱了一下。“呵呵……”笑声越来越大，

我扶着龙椅的扶手，身子因大笑而颤抖。“哈哈哈哈哈哈！”狂放的笑声响彻整座金銮殿，

震得那一张张志得意满的脸，开始泛起疑惑和不安。他们大概以为我疯了，

一个被全世界背叛的皇帝，除了发疯，还能做什么？“陛下，

您……”张承谦试图维持他的从容。我止住笑，缓缓抬起手。在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