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蹲在码头边的煤堆后,冷眼看着前方混乱的人群。
法租界码头的夜色被探照灯撕裂成碎片,枪声在潮湿的空气中炸响,惊飞了栖息在货轮桅杆上的海鸥。
他数着心跳,三秒一次,让自己不至于在嘈杂中失焦。
他不是来送死的。
枪声骤停的刹那,沈砚之动了。
他扯下一件脏污的装卸工外套,迅速套在身上,混入奔逃的人群。
脚步声、喊叫声、木箱砸地的闷响在他耳中化作一串节奏,他闭上眼,将这些声音拼接成一幅画面——人群的流向、日军封锁线的薄弱点、可疑人员的行动轨迹,全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目标:手提箱。”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嘈杂吞没。
他在人群中穿行,目光锁定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人。
那人正抱着一只皮质手提箱仓皇奔逃,箱角擦过货箱,发出金属与木板碰撞的清脆声响。
沈砚之的瞳孔微缩,图像记忆瞬间捕捉到那声音的来源——箱内有金属物件,可能是密码本或微型胶卷。
灰衣人被日军流弹击中,倒地时箱子甩出,落在沈砚之脚边。
他没有犹豫,俯身捡起箱子,顺势将箱主人的尸体拉过来遮掩动作。
他指尖飞快地在箱子锁扣上一摸,确认无触发机关,便将箱子塞入衣襟,同时将尸体衣领里一枚特高科徽章取出,塞进另一具尸体的口袋。
“走。”
他低声道。
沈砚之混入搬运尸体的队伍,步伐沉稳,仿佛真的只是个搬运工。
他的太阳穴己经开始跳动,图像记忆的负荷开始显现,但他不能停下。
他数着步伐,每十步调整一次呼吸频率,以压制头痛。
“再忍五分钟。”
他咬牙。
搬运队走出封锁线,日军士兵开始清点尸体。
沈砚之低头跟着队伍走,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衣领。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扫过,但他没有抬头。
他知道,一旦眼神对上,就是死。
搬运队走到一处岔口,士兵挥手示意他们散开。
沈砚之立刻转身,朝法租界方向走去。
他走得不快,却坚定,每一步都踩在记忆中的路线图上。
头痛突然加剧,像是有人用钢针刺入太阳穴。
沈砚之踉跄了一下,顺势蹲下假装脚痛。
他咬紧牙关,额头抵在膝盖上,努力平复呼吸。
“撑住……撑住……”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没事吧?”
沈砚之抬头,是一个搬运工模样的人,脸上沾着煤灰。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站起身,继续向前走。
他没有注意到,那名搬运工在目送他离开后,悄然转身,朝着码头另一侧走去。
沈砚之回到公寓时,己是凌晨。
他检查了门口的暗号——一根细如发丝的线仍横在门缝间,未被触动。
他推门而入,反手将门锁上,靠在门后喘息。
头痛仍未退去。
他走进卧室,将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灯。
灯光昏黄,映出箱内一本黑色封皮的文件,以及一枚金属徽章。
他翻开文件,目光扫过几页,图像记忆迅速解析出其中的密码结构。
“日文密码,混合汉字与假名,页脚有编号。”
他低声自语,“不是普通情报。”
他将文件合上,取出放大镜,仔细检查纸张纤维。
纸张细腻,是日本特供军方的专用纸,市面上极难见到。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房间。
窗帘微微晃动,窗户被撬开过,痕迹明显,却未留下其他痕迹。
他走到窗前,检查撬痕的角度,是左撇子的手法,手法熟练,但刻意留下了一点破绽。
“挑衅?”
他低声。
他走向床边,果然,在枕头下摸到一张纸条。
“黑箱计划启动。”
他盯着那几个字,瞳孔微缩。
“谁?”
他低声问,仿佛在问空气。
他将纸条翻转,用放大镜观察纸张纹理,与洋行日常文书的纸张完全不同。
这纸条不是从邮局寄来的,也不是从门缝塞进来的。
它是在他离开期间,有人亲自放在这里的。
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作息,甚至知道他今晚会回来。
“中统?”
他低声推测。
他脑海中浮现出码头撤离时那一幕——那个搬运工,那个目送他离开的人。
“顾言秋?”
他喃喃。
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剧烈。
他扶住桌沿,冷汗浸透衬衫。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使用图像记忆,否则今晚就可能栽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黑箱计划……”他低声重复,“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将文件收起,藏进地板下的夹层,然后拉上被子,躺下闭眼。
他知道,明天,会有新的任务。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百乐门后台的一间密室里,一名女子正戴着耳机,反复播放一段电话录音。
“沈砚之……”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父亲,你欠我的,我一定会亲手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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