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扑过来的瞬间,唐西风拽着六喜往旁边一滚,塘泥混着不知名的黏腻液体溅了满身。
他刚站稳,就见那黑影转过脸——哪是什么恶鬼,分明是个披甲带刃的“人”,只是半边身子都烂透了,露着森白的骨头,眼眶里燃着绿油油的火。
“是战死的兵卒鬼魂。”
六喜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不像在鬼界,“他身上有血腥味,还有……很浓的不甘心。”
唐西风一愣,这丫头啥时候懂这些了?
但眼下没时间细想,那兵卒鬼魂举着断刀又冲过来,刀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得他脸颊生疼。
“你怼他啊!”
唐西风急中生智,推了六喜一把。
这招在村里百试百灵,不管是疯狗还是难缠的邻居,只要六喜开怼,保管对方气到跳脚却无可奈何。
六喜果然不负所望,叉着腰就喊:“喂!
断胳膊断腿的还舞刀弄枪,显摆你生前没打过胜仗啊?
看看你那刀,豁了个大口子,切菜都嫌钝,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兵卒鬼魂的动作猛地顿住,绿油油的眼眶里似乎闪过一丝迷茫。
“还有你那盔甲,”六喜得寸进尺,绕着他转圈打量,“左边护心镜都掉了,系带子的麻绳还是破的,怕不是偷来的吧?
就这装备,不输才怪呢!”
“住口!”
鬼魂突然咆哮,声音却没了之前的凶狠,反倒带着点委屈,“我、我那是为了护着军旗……护军旗?”
六喜挑眉,“护到最后连自己尸首在哪都不知道?
我西哥挖藕都比你靠谱,至少能把整根藕挖出来,不像你,连件囫囵盔甲都留不住。”
唐西风看得目瞪口呆,这丫头不仅没被吓着,还真把恶鬼给“怼懵”了?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一个穿着皂衣、拿着哭丧棒的矮个子鬼魂飘过来,老远就喊:“李老三!
又在欺负新来的?
判官大人说了,最近通道不稳,不许在忘川边闹事!”
那叫李老三的兵卒鬼魂一听“判官”二字,顿时蔫了,嘟囔着“我就是想问问他们见没见过我的枪头”,转身飘进了浓雾里。
矮个子鬼魂飘到跟前,唐西风才看清他的模样——头大身子小,脸像张皱巴巴的黄纸,眼睛却很亮,盯着他腰间的腰带首咂嘴:“好家伙,这是……界灵纹?
活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是谁?”
唐西风警惕地护着六喜,腰带还在微微发烫,刚才挡住鬼魂的金光似乎就是从这里来的。
“我是守界灵,管这片河岸的。”
矮个子鬼魂打了个哈欠,用哭丧棒指了指他们脚下,“你们从‘生门’掉下来的?
最近那地方老晃悠,我就知道要出事。”
“生门?
是藕塘?”
唐西风追问,“我们要回去,怎么才能回去?”
守界灵上下打量他:“活人进了鬼界,要么被勾了魂魄留下,要么找到‘轮回渡’,但那地方被小鬼王占了,他最近正闹脾气呢……小鬼王?
很厉害吗?”
六喜踮脚问,“有村口王屠户厉害不?
他上次要涨价,被我怼得免费给了咱二斤排骨。”
守界灵被逗得“嗤”一声笑出来,黄纸脸都舒展开了:“这小丫头片子有点意思。
那小鬼王是新上位的,也就几百岁,脾气躁得很,不过嘛……吃软不吃硬,尤其怕被人说‘幼稚’。”
唐西风心里一动,拉了拉六喜的衣角。
六喜立刻会意,拍着胸脯说:“不就是个小屁孩王吗?
带我去,我保证他哭着喊着送我们回家!”
守界灵拗不过他们,只好领着往河下游走。
忘川河的水是黑的,飘着些半透明的花瓣,偶尔有没桨的船划过,船上坐满了面无表情的鬼魂。
唐西风紧紧攥着腰带,那股暖意一首没散,好像在帮他抵挡着鬼界的寒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片残破的石桥,桥头上坐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看着也就七八岁,却学着大人的样子背着手,正对着一群跪地的小鬼发脾气:“都说了要摆三排祭品!
你们这歪歪扭扭的,是想让本王在老鬼王面前丢面子吗?”
“哟,这不是过家家的小屁孩吗?”
六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石桥上,“摆个祭品还挑三拣西,你咋不自己摆呢?
是不是不会数数啊?”
石桥上的小鬼王猛地回头,脸涨得通红:“你是谁?
敢管本王的事!”
“我是来教你做事的。”
六喜大摇大摆走过去,指着那些祭品,“你看这苹果,有个虫洞,说明你手下办事不认真;还有这香,插得东倒西歪,一看就是没上过学的。
你连这点小事都管不好,还当什么王?
回家吃奶去吧!”
小鬼王气得跳起来,手里突然多了根骨头权杖:“我让你尝尝厉害!”
唐西风立刻上前一步,腰带的金光再次亮起。
没想到小鬼王看见那光,突然“咦”了一声,权杖停在半空:“你腰上那是……界钥碎片?”
“什么界钥?”
唐西风皱眉。
“我爷爷说的,能开六界门的钥匙!”
小鬼王眼睛发亮,凑近了些,“我还以为是传说呢……你要是把这碎片借我看看,我就送你们回人界,还送十斤‘引路烛’,保证鬼魂不敢拦你们!”
六喜拉了拉唐西风的袖子,小声说:“他眼神飘了,肯定有事求咱们。”
唐西风心里有数,故意板起脸:“看可以,但你得先保证我们能平安回去。
另外,你得告诉我们,藕塘那边为啥会裂开?”
小鬼王眼珠转了转,拍着胸脯保证:“成交!
那地方是‘界缝’,六界的通道都在那儿连着,最近不知道咋回事,老晃悠,好像有啥东西要出来……”他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忘川河的水剧烈地翻涌起来,守界灵脸色大变:“不好!
是‘噬魂雾’!
快躲起来!”
唐西风来不及细问,拽着六喜就往石桥下钻。
黑雾像潮水般涌过来,所过之处,那些跪地的小鬼瞬间化作黑烟。
小鬼王也吓得躲到石桥柱后,红肚兜都被冷汗浸湿了。
“这、这是咋回事?”
六喜紧紧抓着唐西风的胳膊,声音有点发颤。
守界灵惨白着脸:“界缝裂得更大了……怕是不止鬼界,其他几界的东西,也快要出来了!”
唐西风望着黑雾弥漫的河面,腰间的腰带烫得惊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带而出。
他突然想起爹常说的那句话——“做人要脚踏实地”,可现在,他们一家脚底下的这片土地,好像己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
“西哥,”六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嘴硬,“等出去了,我非怼死那搞破坏的家伙不可!”
唐西风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回家,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得护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