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花艺工作室的玻璃窗蒙成一片模糊的水雾。
苏晚的指尖刚触到玫瑰茎杆,尖锐的刺痛就顺着神经爬上来。
她低头看时,血珠正从指腹沁出,像落在深绿绸缎上的一点朱砂。
垃圾桶里己经堆了半桶残枝败叶。
顾明城早上出门前摔碎了客厅的青瓷瓶,那些刚到的月光玫瑰被砸得七零八落,如今能抢救的只剩这一小捧。
她把修剪好的花***磨砂玻璃花瓶,惨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倒真像落了一地碎月光。
挂钟的时针指向九点,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苏晚解下沾着泥土的围裙,正准备去洗手上的血渍,门上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
穿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肩头落满细碎的雨珠。
他怀里抱着相机包,右手还紧紧攥着一把折叠伞,金属伞骨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抱歉,路上堵车。”
他抬起头时,苏晚正好对上他镜片后的眼睛。
那是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在昏暗的室内依然闪着光,“我是林漾,预定了今晚的月光玫瑰。”
苏晚的目光在他胸前的相机包上顿了顿。
上周确实有个摄影师打过电话,说要拍一组雨夜玫瑰的主题。
她点点头,转身去取窗台上的花瓶,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随着动作反光,在灯光下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
“一共三百二。”
她报价格时,林漾己经掏出了手机。
付款码的蓝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清晰的轮廓,还有鼻尖上没擦干净的雨珠。
“苏小姐经常受伤吗?”
他突然开口,视线落在她还在渗血的指腹上。
苏晚下意识地往回缩手,指尖撞到花瓶边缘,发出清脆的轻响。
“玫瑰都带刺。”
她含糊地应着,把花瓶往他面前推了推,“拿好。”
林漾却没接,反而从冲锋衣口袋里摸出个创可贴。
白色包装上印着幼稚的小熊图案,和他沉稳的气质格格不入。
“我妹妹总爱囤这些。”
他似乎怕她误会,补充了一句,指尖捏着创可贴递过来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苏晚盯着那片小小的白色,忽然想起顾明城上次看到她被玫瑰刺伤时,只皱着眉说 “毛手毛脚”。
她没接,转身走向洗手台:“不用了,谢谢。”
水流哗哗地响着,她用力搓着指尖的血渍,冰凉的自来水让伤口更疼了些。
镜子里映出林漾的背影,他正弯腰打量那些摆在架子上的干花标本,相机包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像是怕弄湿了什么宝贝。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他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叹。
“嗯。”
苏晚关掉水龙头,扯了张纸巾擦手。
林漾转过身,手里捏着朵压制成标本的蓝花楹,花瓣早己褪成浅紫,却依旧保持着盛放的姿态。
“很别致。”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价目表,最后落在苏晚没来得及收起的修剪刀上,“下次可以试试用园艺剪,玫瑰刺很尖。”
苏晚没说话。
她知道他说得对,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用最原始的方式和这些带刺的植物打交道,就像习惯了顾明城摔门而去的背影,习惯了婚姻里无处不在的钝痛。
林漾己经把花瓶放进随身带的纸筒里,临走前忽然又停下脚步。
“苏小姐,”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的手很漂亮,不该被刺伤的。”
风铃再次响起时,苏晚还站在原地。
窗外的雨还在下,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点血渍己经凝固成暗红,像谁在她的皮肤上,烙下了个模糊的印记。
垃圾桶里的残枝突然被风吹得动了动,一根带着尖刺的玫瑰茎滚到脚边,尖端正对着她的鞋尖。
就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提醒着她有些东西看似美丽,靠近了只会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