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悬在头顶,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志铭,压得整个欧洲喘不过气。
它的光芒惨白,吞噬了星光,也吸走了夏夜的暖意。
画面死死钉在萨拉热窝的拉丁桥头。
那个叫普林西普的瘦削青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肌肉绷紧到了极限。
他刚从怀里掏出的勃朗宁M1900手枪,在天幕强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冰冷的金属光泽。
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画面中央——敞篷车里那个穿着华丽元帅制服、头戴羽饰头盔的身影,奥匈帝国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
空气凝固了。
维也纳,美泉宫宴会厅。
水晶吊灯依旧璀璨,但光线仿佛被冻结。
刚才还在低声交谈的贵族们,此刻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窗外那片巨大的“未来”上。
酒杯悬在半空,里面的液体纹丝不动。一个贵族夫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抽气,猛地用手捂住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斐迪南大公感觉身边的索菲猛地一颤。
她冰凉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瞬间攥紧了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他自己也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骤然停止。胸膛里那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铁手狠狠攥住、挤压,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窒息感。
天幕上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海里——1914年6月28日!就是后天!自己真的会死在这条他即将踏上、再熟悉不过的萨拉热窝街道上?死亡的气息,隔着冰冷的天幕,如此真实地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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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威斯敏斯特宫的喧嚣早已消失。
丘吉尔叼着的雪茄停在嘴边,一缕青烟僵直地上升。
他粗壮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幕上那指向皇储的枪口。
议会大厅里落针可闻,议员们忘记了争吵,忘记了立场,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高位者被刺杀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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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爱丽舍宫,维维亚尼总理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旁边的霞飞将军,那张惯常坚毅如花岗岩的脸上,肌肉也微微抽动了一下,紧抿的嘴唇透出凝重。
他们看着那枪口,仿佛看到了欧洲秩序崩塌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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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冬宫,沙皇尼古拉二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带倒了旁边的茶杯也浑然不觉。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天幕,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一遍又一遍,嘴里无声地蠕动着祈祷词。
那巨大的恐慌,不仅为了斐迪南,更为了所有坐在皇位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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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欧洲的心脏,在这一刻,似乎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停止了跳动。恐惧像无形的瘟疫,通过天幕的光,无声地洒向大地。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天幕画面猛地一抖!
一个身影,穿着奥匈帝国警察的深色制服,如同从紧绷的弓弦上射出的箭矢,从普林西普侧后方混乱的人群里骤然爆发!
那警察的脸在强光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死死锁定了刺客抬起的手臂。
他身体前倾,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劲,一只大手张开,五指如钩,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抓向普林西普刚抬起、正要完成瞄准动作的手腕!
“啊——!” 天幕下,各国宫殿之中,不知是谁首先冲破喉咙的禁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是死寂后的爆发——
“好样的!抓住他!” 伦敦议会里,丘吉尔几乎是吼了出来,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雪茄灰簌簌落下。巨大的后怕和随之而来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刚才的窒息感。
“上帝啊!感谢主!” 巴黎爱丽舍宫,维维亚尼长吸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抬手狠狠抹掉额头的冷汗,身体几乎瘫软在椅子上。霞飞将军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吐出一口浊气。
“仁慈的主显灵了!” 圣彼得堡冬宫,沙皇尼古拉二世停止了画十字,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庆幸,跌坐回椅子里。
美泉宫宴会厅瞬间从冰窖变成了沸腾的庆典!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被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喧哗彻底淹没。
“上帝保佑哈布斯堡!”
“抓住了!他抓住了刺客的手!”
“一天之内!两次刺杀!两次都躲过了!这是神迹!是上帝对殿下的眷顾!”
“赞美主!奥匈帝国洪福齐天!”
香槟杯被重新高高举起,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也重新变得温暖而明亮。
金黄的液体在杯中欢快地冒着气泡。
贵族们,无论来自奥地利还是匈牙利,无论之前对斐迪南夫妇有何微词,此刻都激动地互相拍打着肩膀,交换着狂喜和庆幸的眼神。
这一刻,他们超越了国家内部的分歧,只被一个共同的身份所联结——高踞于凡人之上的皇室与贵族。
那冰冷的枪口带来的死亡威胁,那该死的、妄图弑杀君主的暴徒,就该被彻底碾碎!
物伤其类的本能,让他们对画面中警察的英勇充满了感激和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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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迪南大公感觉到索菲紧握的手终于放松了些许力道,那冰凉的指尖也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他用力回握,传递着力量和安抚。
目光扫过宴会厅里一张张激动庆祝的面孔,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后怕与极度膨胀的傲然浮上他的眉梢和嘴角。
看!连来自“未来”的死亡陷阱,都被化解了!命运站在他这一边!
后天的萨拉热窝之行,必将成为他弗朗茨·斐迪南和索菲,向整个帝国、向整个欧洲证明他们荣耀与坚不可摧的爱情的标志!
恐惧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妄的信心。
宴会厅里的庆祝声浪越来越高,香槟的芬芳弥漫开来,似乎要将窗外天幕那冰冷的光也染上暖色。
死亡的阴霾,仿佛真的被那英勇警察的一扑,彻底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