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债儿女还

聊斋里说不孝子女是父母的讨债鬼。那总搅黄孩子人生的父母是什么？我想，是劫数吧。

大哥，三十好几人终于攒够钱做个小生意开启人生新篇章。结果爹他半夜喝酒撞了人。

全赔了还倒欠一屁股债。二哥王国，黄了好几任女友。终于要在三十岁大关带了回个，

娘当着人面翻出前女友照片，比着说：“这个不如上一个俊。”三姐王丽镇上老师，

备受学生爱戴有望成为村里第一个有本事的女人。结果他们给她嫁给村里老光棍，

去生儿育女去认命。而我，则是出生就被嫌弃的四丫头。…人在做天在看。

当我们四个如爹妈所愿，守望相助一刻也不忘他们的恩情时。是站在他们草比人高的土坟前。

1.我没有具体名字，村里人只喊我四丫头。只当我命硬。某一天，

这座偏远的山区村口迎来了喜事。当时我正蹲在田埂上挖野菜，

几个半大孩子围着我拍手唱：“四丫头，四丫头，没人要！她爹她娘嫌赔钱！

爹不疼来娘不要！后院的奶奶捡来当小狗，过年了，过年了宰了炖锅肉！

"同村人手舞足蹈围着拍手。我却早已习惯，眼泪掉不下来。

远方喇叭里放着喜气洋洋的唢呐曲，震得人耳膜发颤。伴着男人们的吆喝。"王家嫁女喽！

吃喜糖去！"低头，槐花树下的黑点搬着半只死蝉快速挪动，排着队往土缝里钻。

围着我的人一哄而散。他们鞋底沾着新鲜的牛粪，在黄土路上踩出印记。我，

远远看去红得艳人的喜轿摇摇摆摆得从镇上方向来。和去年大张旗鼓白事的黑棺材异曲同工。

为首的新郎官——是那个村口老光棍见人色眯眯瞧的刘瘸子。他咧着黄牙逢人发喜糖。

路过我手里被油腻腻的手强硬塞下一把花生。他袖口别着根缝衣针——我们这儿的风俗，

新娘子要是闹，就用针扎。屋里头的奶奶听见动静，

带着喂猪食的臭味扯着我胳膊要跟着大部队走。"四丫头，吃饭去！"“大喜事，

我家大喜事”树皮般的手掌，掐得我生疼。风带起花轿帘子一角，我踮起脚尖去看。

大红盖头露出熟悉的半张脸三姐穿着不合身的红褂子，手腕缠着麻绳。一步一摇地嫁人了。

路上家家户户都在喜笑颜开地说着恭喜恭喜。可我的呼吸却停滞了。那是我三姐！

那个站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王老师，那个说要带我去城里读书的三姐！

"这...这是干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敢相信说自己要教书育人一辈子做事业，做不一样的村里女人的三姐嫁人了。"嘘！

别多嘴！""你爹妈收了五千彩礼哩，这婚事黄不了。"奶奶用力掐了我的手一下示意听话。

喜宴摆在主家院子里，摆满菜的桌油腻腻的。苍蝇在菜上开大会我和奶奶挤在最边的角落。

隔壁的豆腐婶带着笑容递给我一块发糕庆祝。“你三姐终于嫁人了，

当老师哪有嫁人有福气”她语气轻松，狼吞虎咽菜肴。那边临时充当证婚人的村长，

拉长语调的喊。“要拜天地喽——"我伸长脖子望，终于又看见了三姐。

只见她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婶子扣着一步步紧逼到新郎官身边。每一步都好像灌了水泥。

我不想看，只觉得面前难得的红烧肉恶心。奶奶挤在耳边，敲摸地说。

“待会给你三姐敬酒说吉祥话，有彩头”“你爹说了有钱了就把你接到前头屋子”说着，

慷慨的往我手心塞了块花生糖。吉祥话？我不明白怎么说出口。空气散发着劣质白酒的味道。

三姐被强硬着按跪在红毡上，夫妻对拜。大红盖头下传出闷闷忽略的咳嗽声。主婚桌上，

父亲喜笑颜开地举着酒杯陪酒。而另一边，新娘子正被新郎官笑嘻嘻地按着头孝敬公爹公娘。

我视线不停转向两方恍惚间，好像父亲转头后脑勺的一大块疤和盖头一样泛着血色红光。

那是父亲醉酒驾驶后，被人打得。2.喜宴高堂上村长故作玄虚地卖弄。“拜完天地了，

该干什么！”“入洞房喽”喜宴上的男人起哄将气氛拉到高潮。“入洞房，

入洞房…”有人试图去闹腾，拍手叫好灌新郎官。突然新娘子踉跄下，挣扎起来。

三姐被严丝合缝控住脸面的盖头落了下来。一张未着脂粉，不算体面的脸让空气寂静一秒。

青的额角，出血结痂的嘴角还有宽大衣袖露出的麻绳红痕都明晃晃的显示婚事的异样。

三姐往前抓扑，凄惨响亮地喊了一句“爹！”吹着百年朝凤的唢呐声断了一瞬，

又开始热闹起来。所有人默认移开眼。继续推杯换盏嬉笑。三姐被满脸褶子，

往后余生过日子的男人拖进屋里。“刘瘸子温柔点！哈哈哈哈”男人们嚷嚷，默契会心一笑。

好像三姐刚才那一声喊叫如过眼云烟。手心的糖，已经化了我攥着黏粘着恶心。

那边母亲殷勤地给父亲夹菜，脸上露着满足的笑容。王家女嫁人，来的兄弟姊妹们只有我。

酒宴继续，酒过三巡。男人们开始讲“荤段子”。女人们收拾碗筷，

议论王家的“好福气”没人想起以前三姐站在讲台说“知识改变命运”的模样。

3.头顶的槐花簌簌落下，如去年冬天的大雪。来得不合时宜。

也让我细数起兄姐们被拽进泥潭里的次数。去年，沉默寡言的大哥罕见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他说终于攒够了钱，可以去镇上盘下一间杂货小店。“四丫头，

你大哥以后要做生意了”那是大哥第一次朝我分享喜悦。"就在镇口，人流量大。

""这边摆油盐酱醋，那边放些针头线，门口还能支个摊子卖冰棍..."他蹲在灶台边，

用烧黑的木棍在地上画给我看。声音越说越高，最后竟笑出了声。大哥说，如果有钱了。

他就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也去看看外面。进屋前，

大哥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给自己打气。进屋，爹娘浇了一桶冷水。“做生意？

你懂个屁！”“赔了怎么办，

别赔了老子的棺材本”“你哪会做什么生意”大哥头一次这么憧憬未来，继续说道。“爹，

我考察好了。镇上没有这个就缺…”话音未落“啪！”父亲甩了一巴掌，恶狠狠瞪着大哥。

“反了天，敢顶嘴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那晚父亲喝得烂醉，

要开着借来的三轮车去看看大哥的所谓的生意。结果在回村路上撞了人。

被撞的人是村支书的老娘。当村支书带着人拿着铁锹打进大门，怒吼"杀人偿命！

老不死的酒鬼”时。大哥脸色煞白的鞠躬道歉“叔，我们赔，多少钱都赔，

我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对面人冷笑把医药费摔在大哥脸上。

最终大哥积攒的梦轻而易举碎了。当掏空家里钱也不够赔偿，大哥的腰也弯了下。

大哥跪在父亲屋门口，额头磕出来血说。“爹，别喝了。

以后别喝了以后日子别喝了…”大哥没说出来，杂货店是他一辈子唯一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

只闭着眼重复这一句话警示父亲。可父亲只以为是儿子在抱怨。一脚踢开的大哥骂。

“没出息的玩意，老子养你这么大这点钱都舍不得出”那天过后，大哥没再提起做生意的话。

也没再直起过腰。我不想吃偷偷溜回去。在灶台边看见了大哥。他在那蹲着缓慢的啃着喜馍，

穿着去年特意留的中山装，身上带着一股霉味。我把新郎官塞的花生递过去。

大哥只是红着眼接了过去，麻木的剥开咽下。以前，我总以为三姐是一个蓝色的风筝。

自由在风里的女人。可如今我意识到，风筝也是有线的。4.因为大哥的误打误撞弄出事后。

母亲就格外关注三姐的婚事。那时我以为是母亲关心三姐。不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去年村里老少都去参加一个外嫁女的婚喜宴。吃得欢快，热闹。

当夜夜里就爆发出巨大的争吵。锅碗瓢盆都被震得发颤。“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不嫁人，

你干嘛！难不成教书能教出儿子！！”桌子拍得邦邦响，声音跟着酒气从门缝里钻出。

“村东头刘家愿意出两头猪”“人还是村长远房亲戚，

不吃亏”母亲的苦口婆心被三姐尖叫打断。“那是四十岁的瘸子！嫁他，

我宁可吊死在学校房梁上”大哥悄无声息的叹息“明个，

我去找刘家谈谈…王丽有个工作也能贴补家里”二哥呸了声，

打断大哥的妄想“人家会随我们谈”第二天，三姐天不亮就走了。回了镇上继续教书。

大哥拿着账本，二哥拿着姑娘相片上谁也没声张。…夜深了，喝醉的父亲被扶着回了家。

嘴里还嘟囔着“五千块…值了…”母亲数着礼金，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没来喝喜酒的二哥姗姗来迟到了家。回来时，村里狗直叫。母亲暗骂了声“兔崽子”，

随即昏头睡去。二哥是家里长得最英俊的一个。也是家里唯一一个谈恋爱的。

可惜不知怎么了，我只看到可能成为二嫂的女人一个接一个迈进门，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再不见面。印象里二哥第一个带回来的嫂子。是城里人，

白白净净说话轻声细语。当时二哥眼睛亮晶晶的，说自己是认真的。

但母亲只看了一眼就挑刺“这么瘦，

说话没力气似的扭扭捏捏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城里姑娘都娇气，矫情的不行。

哪会伺候公婆。”那位姐姐住了两天，受不了得逃了。二哥追到村口，声泪俱下挽留。

可姑娘只说了“对不起”当时的我还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走。可多了，我知道了。

有娘这样的婆婆可能二哥一辈子也要打光棍。二哥眼睛通红的回了家，

母亲凑过去得意洋洋说“娘是为你好，这样姑娘娶回来就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