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殿的中央空调坏了三百年，今年冬天尤其冷。
我缩在黑色制服里呵出白气，看阎王的羊角辫上结着冰碴子。
这位地府最高领导正举着激光笔戳PPT，投影幕布是用十八层地狱的岩浆岩抛光的，映得他脸忽明忽暗，像极了阳间首播间卖假货被抓包的主播。
“……所以，本年度引魂数同比下降0.3%，孟婆汤复购率跌破80%，连纸钱充值都出现负增长！”
阎王把激光笔重重拍在桌上，笔芯弹出半截，“再完不成KPI，明年大家集体去奈何桥当石狮子！”
台下响起整齐的抽气声。
最后排的饿死鬼们互相拽着对方的肋骨取暖，有个新来的吊死鬼紧张得把舌头咬出了血，血珠滴在笔记本上，晕开“完了完了”西个红字。
我翻了个白眼。
这群废物，每年都这副德行。
“但！”
阎王突然提高音量，激光笔“啪”地打在我脑门上，“商务拓展部的沈元宝同志，连续三年蝉联销冠！
引魂数9999+，孟婆汤复购率120%——没错，有客户喝完当场要求续杯！
纸钱GMV更是突破冥币千亿大关！”
全场目光唰地聚焦过来。
我慢悠悠起身，扯了扯制服领口露出工牌：工号404，姓名沈元宝。
七年了，从地府试用工做到“奈何桥李佳琦”，靠的可不是运气。
“沈元宝，”阎王冲我招手，羊角辫上的冰碴晃得人眼晕，“说说经验。”
我清了清嗓子，自动切换成首播腔：“家人们，业绩这东西，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全看会不会忽悠——啊不，是精准挖掘客户需求。”
台下哄笑。
我瞥见阎小舅在第三排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位阎王的小舅子，仗着亲戚关系在投诉科当主管，每年业绩垫底，却总觉得我抢了他的位置。
此刻他正用手机发消息，屏幕反光映出“小黑子”三个字——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在群里内涵我。
“少贫嘴。”
阎王瞪我一眼，嘴角却偷偷翘了翘，“鉴于你表现突出，今年年终奖翻倍，再奖带薪休假三天。”
我刚要鞠躬道谢，阎小舅突然站起来。
他穿着件不合身的紫色西装，领带歪得像条上吊绳：“姐夫，我有异议！”
整个阎王殿瞬间安静。
连中央空调的吱呀声都清晰可闻。
“沈元宝的GMV水分太大！”
阎小舅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屏幕亮着我的业绩报表，“上个月有笔五十亿的纸钱充值，分明是阳间烧错了地址，他硬算成自己的业绩！”
我挑眉：“烧错地址怎么了？
客户需求摆在那儿，我不过是提供了跨区域配送服务。
再说了，投诉科接到相关投诉了吗？”
阎小舅噎住。
黑无常是我铁哥们，投诉科的消息早被他掐断在摇篮里。
“你！”
阎小舅气得发抖，突然指向门口，“而且有人投诉你私藏阳间违禁品！”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周确实从刚勾来的网红主播那儿顺了支口红，色号“奈何桥日落”，本来想给孟婆当新年礼物。
正想找借口圆过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无常抱着平板电脑冲进来，兜帽上的流苏甩得像小鞭子：“老大！
阳间有人下了个大单子！”
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阴眼文化MCN机构，焚烧五百万吨纸钱，特邀地府金牌主播赴阳间首播带货。”
阎王的羊角辫瞬间竖了起来：“五百万吨？！”
要知道，地府全年的纸钱营收也就一千吨。
这单要是成了，别说KPI，明年给十八层地狱装地暖都够了。
“谁这么大手笔？”
我凑过去看下单人信息，“柳如烟……这名字有点耳熟。”
“阳间新晋首播巨头，”黑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手里还攥着他的键盘，“专做猎奇内容，上个月刚把兵马俑做成盲盒卖爆了。”
阎小舅突然阴阳怪气：“阳间的活儿哪那么好接？
万一搞砸了，丢的可是地府的脸。”
我瞥他一眼。
这货分明是怕我再立新功。
阎王却摸着下巴沉思，羊角辫上的冰碴掉了好几块：“元宝，你去。”
我愣住：“我？”
“你是销冠，”阎王拍我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魂拍散，“就当是借调，回来给你升职——阴商部总监的位置还空着呢。”
阎小舅的脸瞬间绿了，比他那件西装还绿。
我心里盘算起这笔账：阳间首播，意味着全新的客户群体，更高的GMV，说不定还能顺便把那支口红的事遮掩过去。
“行。”
我扯了扯领带，露出标准的销冠假笑，“保证完成任务。
不过——”我看向白无常和黑无常：“我要带团队。”
白无常立刻举起平板电脑：“灯光美颜包在我身上！
家人们都知道，阴间滤镜才是流量密码！”
黑无常把键盘往怀里一抱：“控评我拿手，上次阳间网友骂孟婆汤太甜，我三小时就让他们全改口说‘回甘’。”
阎王大手一挥：“准了！
三天后出发，借尸还魂的手续让判官给你们办加急。”
散会时，阎小舅从我身边擦过，压低声音：“沈元宝，别高兴太早。
阳间可不是地府，有你哭的时候。”
我冲他后脑勺比了个中指。
七年销冠不是白当的，当年连奈何桥的石狮子都被我忽悠着买了三箱纸钱当枕头，还怕几个阳间人？
回到工位，我打开抽屉拿出那支“奈何桥日落”口红。
膏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极了孟婆汤沸腾时的泡沫。
“等着，”我对着口红自言自语，“回来就给你找个好主人。”
窗外，奈何桥上的霓虹灯牌又亮了，“孟婆汤买一送一”的广告在忘川河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远处传来孟婆的大喇叭：“新来的鬼魂注意了！
喝完汤记得给五星好评啊——”我关掉抽屉，开始琢磨阳间首播的选品清单。
第一站，必须搞个大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