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生态海缸

这已经是她第三百二十次擦拭甲板扶手了，海水蒸发后，盐粒在金属表面结成冰花般的纹路，顶层舱游客的香槟杯，总会在相同位置留下圆形水渍，宛如用高脚杯盖下的邮戳，无声记录着这重复又单调的日子。

“叮 ——”一枚鎏金怀表坠落在她脚边，秒针逆向行走，仿佛要将时间倒回。

表盖内侧刻着的数学公式 “Σ(1/2^n)=1”，在黯淡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林锈下意识地仰起头，对上韩先生琥珀色的瞳孔。

他西装前襟别着朵永不凋谢的蓝玫瑰，发梢垂落的雨丝，在触碰到甲板前突然悬停，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比上次快了 37 秒。”

韩先生用鞋尖碾碎凝固的雨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要不要猜猜看，这次循环的祭品会是谁......”还没等林锈反应过来，爆炸声从头顶传来，那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出于母亲的本能，林锈条件反射地扑向女儿藏身的储物柜。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枚银色发卡正扎在皮肤上，发卡末端沾着某种淡蓝色黏液，那黏液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 她认得，这是中层舱医生苏青的物件。

上次循环时，这个发卡还别在苏青挽起的发髻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等她细想，一具尸体重重地坠落在她面前。

那是个穿着齿轮舱制服的年轻人，左手紧攥着一本苏青的皮革笔记本。

林锈颤抖着掰开他痉挛的手指，泛黄的纸页上画着脑部解剖图，箭头直指第三脑室，旁边写着一行字：“永生者脊髓液可延缓循环病恶化，需活体提取。”

看到这行字，林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海浪像是被激怒的猛兽，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整艘游轮开始剧烈震颤，林锈抱紧年轻人正在消散的尸体，在完全重置前的三秒钟，她看清了对方手腕内侧的纹身：两枚交错的莫比乌斯环，和女儿小满锁骨下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难道只是巧合？还是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林锈的心中涌起无数疑问，可时间已经来不及让她思考。

林锈的心中满是愤怒与困惑，她把发卡狠狠刺入掌心，淡蓝色黏液顺着伤口渗入，记忆像是被撬开的牡蛎，汹涌而出。

她看见苏青站在环形实验室里，手术刀正剖开一具苍白的躯体，那人的脊椎泛着珍珠光泽，脑干处嵌着枚发光的齿轮，这幅画面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妈妈......”储物柜里传来小满虚弱的呼唤，那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林锈的心。

她赶忙用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三重锁，九岁的小满蜷缩在消毒水桶旁，右眼已经蒙上白翳，左手皮肤像揉皱的锡纸，这是第七次发病的征兆。

看着女儿的模样，林锈心疼得眼眶泛红。

“今天吃草莓布丁好不好？” 林锈强忍着泪水，从围裙兜里掏出块凝固的胶质物，那是顶层舱丢弃的厨余垃圾，在底层舱却能换三条命，是她们母女活下去的珍贵物资。

海浪的碎裂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小满突然伸出手，抓住林锈的手腕，溃烂的指尖在她皮肤上烙出灼痕，带着哭腔说道：“那个叔叔...... 他的味道和爸爸一样。”

小满的话让林锈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甲板开始倾斜，林锈来不及多想，背起女儿就冲向救生艇舱。

然而，在拐角处，她撞见永生者们的盛宴。

琉璃舱的地板变成透明玻璃，她看见韩先生站在下层甲板，正用冰锥敲击某具悬浮的尸体，冰晶在尸体表面生长出树枝状纹路，像一株被速冻的珊瑚。

“这次的作品叫《第一百次初恋》。”

韩先生抬头微笑，冰锥尖端挑着一缕栗色长发。

林锈胃部一阵抽搐，她认出那是自己三年前在码头剪去的头发，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与愤怒，这些永生者到底还对她和女儿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整艘游轮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林锈踹开通风管道时，看见老吴的扳手卡在齿轮缝隙里，黄铜表面布满牙印。

她知道，这是底层舱流传的古老仪式，用牙齿给工具刻上主人的标记。

当她握住扳手的瞬间，三百次循环的记忆轰然炸开：暴雨中的老吴正在舱底刻字，他的门牙崩裂在扳手上，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年轻时的韩先生抱着具女尸跳海，尸体手腕闪着莫比乌斯环的光，那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某个循环里的小满长成少女，用这把扳手砸碎了琉璃穹顶，玻璃破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快跳！” 老吴的吼声从管道深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林锈纵身跃入污水池前，最后瞥见控制室的监控屏幕，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三天前的正午十二点，唯有海伦的影像在诡异地眨眼。

海水在锈蚀的管道里呜咽，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哭声。

林锈跪在甲板上，怀中年轻人的尸体正化作细沙从指缝流走，唯独那本皮革笔记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她盯着尸体手腕上的纹身 —— 莫比乌斯环交错成无限符号，与小满锁骨下泛青的胎记如出一辙“妈妈，雨是甜的吗？” 小满的声音从储物柜门缝渗出，裹着消毒水桶的酸涩。

林锈抹了把脸，将发卡上的黏液蹭在围裙上，淡蓝色液体灼烧布料，腾起一缕烟。

她突然想起丈夫失踪那天，港口的晨雾也是这般腥甜，那是噩梦开始的味道。

“是顶层舱的糖霜化了。”

她撒谎，用身体挡住地上未散尽的沙堆，不想让女儿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她只想保护好女儿，哪怕面对的是未知的恐惧。

柜门吱呀开了条缝，小满蜷缩在过期酒精瓶堆里，右眼蒙着白翳，左手皮肤皱如浸泡太久的宣纸。

林锈摸出块凝固的 “草莓布丁”，那是后厨丢弃的果胶废料，沾着某位永生者口红印的牙签还插在上面。

“今天的布丁有玫瑰味。”

小满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溃烂的指尖捏住牙签。

林锈突然按住她的手，她看到口红印边缘晕开的纹路，分明是韩先生西服内衬的鸢尾刺绣。

这发现让她头皮发麻，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甲板剧烈震颤，浪尖的咸腥里混入铁锈味。

林锈背起女儿再次冲向救生艇舱，小满的呼吸喷在她后颈，溃烂的皮肤蹭过发卡留下的伤口，每一下触碰都像一把刀割在林锈心上。

“那个叔叔......” 小满突然咬住她的耳垂，“他闻起来像爸爸的怀表。”

林锈踉跄撞上通风管道，老吴的扳手从齿轮间滑落。

黄铜手柄上布满交错的牙印，底层劳工用这种方式标记工具所有权 —— 谁的牙咬得最深，谁就配在循环重置时多活三秒。

她攥住扳手，三百次轮回的记忆如冰锥刺入太阳穴：暴雨夜的老吴用门牙啃咬扳手，血混着雨水渗进黄铜纹路，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韩先生抱着女尸立在船头，尸体的莫比乌斯环纹身在月光下蠕动，透着说不出的惊悚； 十五岁的小满举起这把扳手，琉璃舱的穹顶在她身后炸成星尘，爆炸声震耳欲聋......“快跳！” 老吴的吼声从管道深处炸响。

林锈纵身跃入污水池的前一瞬，瞥见监控室屏幕的荧光。

所有画面定格在三天前的正午，唯独海伦的影像在诡异地眨眼。

AI 管家的瞳孔深处，有暗红色数字一闪而过：102399。

这数字代表着什么？林锈来不及思考，污水便吞没了她的头顶。

污水灌入肺部的瞬间，林锈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三十七次循环前，她曾溺死在这池锈水里。

但这次不同 —— 小满的手臂像海草般缠住她的脖子，女孩溃烂的皮肤渗出淡蓝色黏液，与污水接触后竟凝结成胶状气囊。

“呼吸。”

小满的声音带着重感冒般的鼻音，在这黑暗的污水中，给了林锈一丝希望。

林锈在浑浊的绿光中睁开眼。

气囊内壁布满神经状的纤维，正随着小满的心跳收缩膨胀。

她们像被困在子宫里的双生子，顺着排污管飘向船底。

成团的黑发从管壁缝隙渗出，发丝间缠着珍珠纽扣，那是底层舱劳工制服的标配，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诡异与未知。

“苏青医生在等我们。”

小满突然开口，她的话让林锈心中一凛，不知道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怎样的危险。

排水管尽头豁然开朗，林锈的脊背撞上金属网格。

透过生锈的栅栏，她看见环形实验室中央悬浮着玻璃舱，苍白的躯体在淡金色液体中载沉载浮。

那人的后颈处有手术缝合痕迹，第三脑室的位置嵌着枚发光的齿轮，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而恐怖。

“第二百四十一号实验体。”

苏青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脑脊液，语气冰冷，“你女儿偷了我的通行卡？” 苏青的话像一把刀，刺向林锈。

林锈猛然回头，发现小满正用溃烂的手指抠挖气囊内壁。

淡蓝色黏液包裹住她的指尖，形成半透明的防护膜：“上周循环里，你把卡藏在了假肢接缝处。”

小满的回答让林锈心中一惊，她不知道女儿还经历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苏青的机械义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诉说着不满。

实验室的冷光灯突然闪烁，老吴的脸出现在通风口。

他扔下捆尼龙绳，绳结处打着底层舱特有的莫尔斯密码：“海伦在清洗记忆，速离。”

老吴的出现让林锈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同时也更加紧张，她知道情况万分危急。

玻璃舱内的实验体突然睁眼。

林锈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绳索从掌心滑落 —— 悬浮在营养液里的，是年轻了二十岁的自己。

这一幕让她呆立当场，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无数疑问涌上心头第二章：齿轮咬合的谎言中“那是你的干细胞克隆体。”

苏青的机械手指划过控制台，实验舱内的液体骤然沸腾，像是某种愤怒的宣泄，“连续七次循环抽取你的卵子，韩先生需要新鲜载体来......”警报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吞没了苏青的后半句话。

林锈顾不上思考，抱起小满就冲向通风管。

老吴的扳手卡在齿轮传动轴间，黄铜手柄上新增了带血的牙印，那是有人在这紧张时刻留下的标记，每一道牙印都仿佛在诉说着挣扎与求生的欲望。

当她握住扳手，四百次循环的记忆如洪水决堤般涌入脑海：穿着白大褂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韩先生将齿轮植入她的枕骨大孔，那种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在脑后； 小满在培养舱里睁开眼，脐带连着实验体的第三脑室，那画面让林锈心疼又恐惧； 海伦的投影出现在产房，瞳孔深处跳动着 102400，那神秘的数字像是一个诅咒......“抓紧！” 老吴拽着绳索将她们拖进检修通道。

黑暗中，有东西簌簌作响，林锈伸手摸到满墙刻痕 —— 全是正字，每个笔画都深深嵌进钢板。

这是底层劳工记录循环次数的方式，最古老的刻痕已长满铜绿，见证着无数次痛苦的轮回。

“别数了。”

老吴的呼吸带着铁锈味，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奈，“这面墙记载了十万次日出。”

听到老吴的话，林锈心中一阵悲凉，十万次的循环，那是怎样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通道尽头透出微光，小满突然剧烈颤抖。

她的左手指向光晕中的剪影，那是整面墙的监控屏幕。

所有画面定格在三天前的正午，唯有中央主屏在实时播放琉璃舱的宴会：韩先生切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香槟杯，客人们戴着林锈面孔的人皮面具举杯欢庆。

这诡异的场景让林锈感到一阵恶心，心中充满了对韩先生的厌恶与恐惧。

“看这里。”

老吴用扳手敲击最右侧的屏幕。

海伦的影像本该是静态的，此刻却在用口红涂抹镜面。

鲜血般的字迹逐渐浮现：逃生舱密码 = 小满发病次数 ×100 + 妈妈被抽卵次数。

看到这行字，林锈的胃部一阵痉挛，她想起每次循环重置时下腹的剧痛，那是被抽取卵子的痛苦记忆；想起韩先生西装上的蓝玫瑰突然凋谢的瞬间，那仿佛是不祥的预兆；想起小满偷吃草莓布丁时嘴角沾着的...... 根本不是果胶，而是脑脊液。

这残酷的真相让她几近崩溃，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女儿一直生活在这样的谎言与痛苦之中。

“是脑脊液。”

小满舔了舔她的耳垂，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苏青医生给我的止痛药。”

小满的话像一把利刃，再次刺痛林锈的心，她紧紧抱住女儿，心中满是愧疚与愤怒，她发誓一定要带女儿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第二章：齿轮咬合的谎言下林锈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溃烂的伤口，疼痛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拧开了记忆深处那扇不愿被触碰的门。

她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晕里浮动着韩先生的蓝玫瑰，那原本美丽的玫瑰此刻却如恶魔的象征。

苏青的机械手指正切开她的腹腔，取出的卵子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而那些液体此刻正流淌在小满的血管里。

想到这里，林锈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如果自己能早点发现，是不是就能保护好女儿？“密码是 2807。”

小满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溃烂的舌尖舔过带血的数字，“你被抽走 28 颗卵子，我发病 7 次。”

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这一切的可怕。

老吴突然夺过扳手砸向控制台，火花四溅，溅在苏青的机械义肢上，电路板爆开的瞬间，实验室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

数十具林锈的克隆体从舱内滑出，她们后颈的齿轮闪着冷光，像一群被上紧发条的人偶，动作整齐而诡异。

“去船底！” 老吴拽断通风管道的铁丝网，大声喊道，“逃生舱在 ——”然而，枪声突然响起，截断了他的话。

韩先生站在实验室二楼扶手旁，西装沾染着香槟色的血迹，手中那把雕花左轮枪缺了颗子弹，枪管还冒着青烟，他的眼神里透着疯狂与残忍。

“亲爱的，你忘了我们的第一百次婚礼吗？” 韩先生的声音充满了戏谑，却让林锈感到毛骨悚然。

林锈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终于看清那些克隆体的脸 —— 每一具的右眼都蒙着白翳，左手皮肤皱缩如干涸的河床。

那不是她的复制品，而是提前衰老的小满。

看到这一幕，林锈的心像被撕裂一般，她的女儿怎么能遭受这样的折磨！“妈妈，快许愿。”

小满突然将手指插进自己的第三脑室，扯出发光的齿轮，齿轮缝隙渗出淡蓝色的光，“每次循环重启时，愿望会变成现实哦。”

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天真，可她的动作却如此让人心疼。

林锈在光芒中看见无数个自己： 举着扳手砸碎韩先生膝盖骨的自己，那是愤怒与反抗的自己； 抱着小满跳入火海的自己，那是绝望却仍想保护女儿的自己； 用发卡刺入海伦主机的自己，那是为了自由和希望而战的自己......整艘游轮发出金属扭曲的尖啸，仿佛也在为这一切的苦难而哀鸣。

“这次选个新死法吧。”

韩先生抬手射穿老吴的膝盖，血花在苏青的白大褂上绽开一串莫比乌斯环，那血腥的画面让人胆寒。

“比如让你的小怪物......” 韩先生的话充满了恶意。

小满的尖叫声刺破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