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6年冬天的镰仓,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仿佛连神明都收起了怜悯,将北陆的酷寒尽数倾泻在这座依山傍海的幕府之都。
寒风裹挟着相模湾咸腥的湿气,像无数把无形的冰刀,贴着狭窄的町巷刮过,剥去墙皮上最后一点暖意,在行人裸露的皮肤上刻下刺痛的印记。
屋檐下悬挂的冰凌,不是剔透的装饰,而是垂落的獠牙,森然指向被冻得发青的石板路。
空气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肺腑的痛楚。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沉甸甸地覆在鹤冈八幡宫朱红的鸟居之上,将那抹象征权柄的赤色也压得黯淡无光。
山间的古刹钟声传来,往日悠远肃穆,此刻却显得沉闷而短促,迅速被凛风撕碎、吞没,仿佛连神佛都噤声于这无情的酷寒。
然而,比这刺骨的严寒更令人窒息的,是城中无声蔓延的肃杀。
街面上行人稀少,个个步履匆匆,厚重的棉袄裹紧身体,头脸深埋,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便迅速收回,不愿与任何人对视。
偶有武士按刀走过,,沉重的木屐踏在冻土上,发出叩击心弦般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弦上。
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空寂的街道、紧闭的门户,仿佛每一片飘落的雪花背后,都藏着不怀好意的窥探。
将军居住的大仓第,高墙深院隔绝了寒风,却锁不住那股无形的、更为阴冷的暗流。
回廊深处,炭火在火钵里噼啪作响,却驱不散角落里的阴影。
重臣们的低语,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将军的居所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衰朽的意味,如同窗外那株被冰雪压弯了枝头的古松。
“将军的病好些了吗?”
一个中年妇女略带沙哑地低声问道。
“寿福寺的僧侣们看过了,前些天从京都请了宋医上午来过,给将军服了药后己经好了些。”
回话的男人声音寒冷得如同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空寂的走廊里回响。
他抬头看了看脸裹在头巾里的女人,回头对家臣说道:“请宋医来见尼将军。”
一名武士退下,消失在白皑皑的大雪中。
戴头巾的女人走到廊下,只能看见盘旋在枯枝上的数只乌鸦,发出嘶哑难听的啼鸣,它们黑豆般的眼睛,冰冷地俯瞰着这座在酷寒与无形压力下艰难喘息的城池。
它们像是在等待,等待这冻结的肃杀之下,那汹涌的暗流最终冲破冰层,带来一场注定染红新雪的盛宴。
“义时,如果实朝不在了,镰仓又要陷入无穷的斗争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姐姐。”
坐着的男人没有抬头,缓缓又说:“就算实朝不在了,有我北条义时在就一定会守护好镰仓。”
寿福寺内,刚为将军诊病的宋医被安排居住在这里。
“先生!”
行色匆匆的武士这样称呼眼前的男人,迟疑了两秒钟,继续说到:“幕府执权北条义时大人请您去拜见北条政子夫人。
还请您尽快启程。”
“是这样吗?
看来将军的情况好一些了。”
年轻男子说道,“我这就启程。”
两道黑色的身影冒着漫天大雪艰难地行走在街道上。
“先生,这样称呼您是否合适。”
武士说,“您来自宋国吗?人们都说那是个温暖富裕的地方,不像镰仓这样。
真希望有一天能去到传说中的宋国啊!”
“无妨,宋国是个很美的地方,我来京都才三年。
京都你去过吗?
那里大概有十分之一的宋国那么美吧”年轻男子说。
“我们都没去过京都,那是公卿大人们的地方,不是我们武士的。
不过据说将军也很向往京都,他经常跟京都的藤原定家大人书信讨论和歌呢。”
“我给将军看病的时候,感觉他应该是个温柔又儒雅的君子。”
年轻人说到,“京都也有关于将军的风闻,说是将军颇好男色。”
年轻男子意识到失言,气氛一下有点尴尬,不过在他们说话间己经到了将军的居所大仓第。
穿过院落与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年轻人缓步走了进去。
“宋医瞿行舟,拜见北条政子夫人。”
年轻人双手合十,行了僧人之礼。
“听说将军的病情有所好转,特地感谢先生的妙手回春之术。
不知道将军的病情还需多久才能彻底好转?”
尼将军北条政子端坐着,问道。
“在下原本医术浅薄,仅跟着师傅学了三年医术,能让将军病体稍愈在下不胜荣幸。
只是后续的治疗恐怕还得我师傅亲自出手。”
“尊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汉名陈和卿,在京都己经救治过许多公卿大人。”
年轻人说话间不免有些骄傲。
北条政子闻言略微沉吟,“我听说过他的医术,只是先将军源赖朝曾想召见过他,他说将军杀伐太重,以佛门中人身份不肯相见。
不知如今愿否为将军治病?”
“家师确实不喜杀戮,只是现将军在京都颇有盛名,前番义时大人派人去京都求医时师傅恰在外地。
待我修书一封送往京都,家师一定愿为将军效劳。
还请夫人勿忧,师傅来之前有我在镰仓,将军的病情可保稳定。”
“好,如果能治好将军,你和你师傅的任何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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