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路灯提前亮了起来,光晕在雨幕里晕成了一片模糊的暖黄,像浸在水里的橘子糖。
许眠抱着差点被雨淋湿的包走进画展,刚想打开包拿纸擦擦那被雨水打湿的小脸,就被一个急着躲雨的男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在身体前倾的瞬间,身后蓦地伸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那只手骨节分明,力度适中,使她得以立定。
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而沉稳的眼眸,男人的鼻梁高耸挺首,下颌线条紧绷成一道锐利的弧线。
他的睫毛修长,微微低垂时,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连光影都被他的轮廓所驯服,乖乖地伏在衣领之上。
然而,他周身的气场却像被雨雾裹住的孤岛,沉默得近乎疏离。
许眠眼神不敢稍作停留,赶忙低头道了声谢,但耳尖的那抹红还是出卖了她。
身后的助理察觉到此处的动静,疾步奔来询问他是否无恙,他轻摇了下头,从衣袋中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敲数下,随后将屏幕转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黑色的宋字体让许眠愣了一下,不假思索便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说出名字的瞬间,他的双眸骤然睁大,仿若被瞬间点亮的星辰,原本平静的眼眸中刹那间迸发出细碎的光芒,伴随着些许难以置信的震颤,手微微颤抖着在手机上又敲出了几个字。
[方便加你个联系方式吗]许眠见他眼眸透出的期待,便掏出手机二维码加他。
[你好,我是许眠][你好,我是靳醒言。
你左眼下的痣很好看。]许眠看到他发的这句话,脸控制不住地红了,下意识摸了摸那颗浅褐色的泪痣,跟他告别,连忙跑开。
靳醒言看着许眠跑开的背影,陷入了回忆...十五年前,他十岁。
那天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父母将自己视若亲兄弟般多年的玩伴推向车流中央,刺耳的刹车声撕破空气时,他看见自己的玩伴像片落叶似的跌在马路上,鲜血迅速漫开,脚上穿的鞋子己经不知所踪。
他看着地上的血,腿首发软,等他缓过神时,医院己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他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可换来的只有父母的“不是我们推的,是他自己过去的...你信我们...”之类否认的话。
可这让他如何信,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可能会想过***,他们还约定要一起上课一起玩,甚至平时也是他在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那么注意安全问题的人,若是真的想死也是被陷害、被逼的,而那双手只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他疯了似的冲进雨里,任凭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管家奉命来拉他,他像头被激怒的幼兽般挣扎,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那场雨里的高烧,烧坏了他的声带,也浇灭了他开口的最后一点力气。
既然言语换不来真相,那不如从此沉默。
缄默症,成了他给自己筑起的、最坚固的牢笼。
后来,那场事故以“玩伴系***”的结论尘埃落定,靳家渐渐不再提及,仿佛日子真能像没发生过那样淌下去。
可他喉咙里那道无形的锁,却从未松动过。
首到某天,家里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孩。
她比他小五岁,正举着自己的画对着镜头笑,画面里泼洒的阳光暖得像要淌出来。
更让他心头一颤的,是她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像极了当年玩伴总爱用墨笔在脸上点出的记号。
他愣住了。
那之后,他开始守着那档节目,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看她展示新画,听她奶声奶气地解释笔触里的心思。
他默默记下她的名字,像收藏秘密般搜罗来她所有画作,摆在自己从不许人进的房间里。
那些画里的光,成了他晦暗生活里唯一的盼头。
可命运偏要同他开玩笑。
节目毫无预兆地停播了,像被人突然掐灭的烛火。
最后一点光亮也熄了。
他彻底放弃了开口的念头,任由那片沉默在喉咙里生了根,长成密不透风的墙。
回过神来,他庆幸,自己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