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坐落在苍莽群山的褶皱里，青灰色的石屋沿着山势错落排开，炊烟像淡青色的丝带，总在清晨时分缠绕着村口那棵需十人合抱的老柳树。
这株柳树据传己活了千年，虬结的枝干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却依旧年年抽出新绿，村民们都说这是荒天帝石昊当年亲手栽种的灵根，护佑着村子免受山精野怪的侵扰。
北山冷蜷缩在老柳树的树洞里，这是他栖身的地方。
晨露顺着柳叶滴落，打在他枯黄的发梢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那是一双重瞳，瞳仁里仿佛嵌套着两轮叠影，在晨光中流转着淡淡的金芒。
正是这双眼睛，让他从记事起就成了石村的异类。
“怪物！
又在装神弄鬼！”
几个挎着竹篮的孩童经过，为首的胖小子捡起块鹅卵石就朝树洞砸来。
石子擦着北山冷的耳畔飞过，在树干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北山冷猛地缩回头，脸上却依旧挂着满不在乎的笑：“狗蛋，你娘今天准给你煮了鸡蛋，分我半个呗？”
“谁要给怪物吃鸡蛋！”
名叫狗蛋的孩童啐了一口，其余孩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纷纷捡起地上的泥块石子丢过来。
北山冷熟练地用破麻袋护住头，等孩子们闹够了跑远，才慢吞吞地从树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的胳膊上还留着昨天被石块砸出的淤青，但那双重瞳里却看不到半分怨怼。
乞讨的日子总是艰难的。
北山冷拎着个豁口的陶碗，挨家挨户地在石村里转悠。
妇人们见了他，要么迅速关上柴门，要么皱着眉丢给他半块发硬的麦饼。
只有村西头的瞎眼老婆婆偶尔会给他一碗热粥，摸着他的头叹息：“好孩子，这双眼睛是老天爷给的记号，不是怪物。”
北山冷啃着麦饼，蹲在晒谷场边听老人们讲古。
今天说的还是荒天帝的传说，那是石村人最引以为傲的荣光。
“想当年，荒天帝也是咱们石村的娃，天生就带着至尊骨！”
白胡子老爷爷用烟杆敲着地面，声音里满是崇敬，“十岁那年就徒手打死过山精，后来走出这片大山，一路打到九天十地去了！
听说他站在帝座上的时候，整个宇宙都在发抖呢！”
“真的假的？”
穿开裆裤的孩童瞪圆了眼睛。
“那还有假？”
老爷爷捋着胡须，“荒天帝当年住过的石屋还在呢，就在村东头那片竹林后头。”
北山冷默默听着，把麦饼渣一点点塞进嘴里。
他去过那间石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蛛网，墙角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但每次站在屋前，他总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心底冲撞。
日头爬到头顶时，北山冷揣着半块麦饼钻进了村后的黑风岭。
这片山林里野兽横行，村民们从不敢深入，但对北山冷来说，这里却是粮仓 —— 野果、蘑菇、偶尔还能捡到鸟蛋。
他像只灵活的猴子，在灌木丛中穿梭，很快就摘满了一兜紫莹莹的山葡萄。
就在他踮脚去够悬崖边那丛红得发亮的野枣时，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腥气。
北山冷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只见三丈开外的草丛里，一双铜铃大的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斑斓的虎纹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是黑风岭的吊睛白额虎！
村里猎户说过，这畜生己经吃了好几个进山的人了！
北山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猛虎低吼一声，粗壮的尾巴猛地扫断旁边的小树，西爪蹬地，带着腥风首扑过来。
“妈呀！”
北山冷终于回过神，转身就跑。
破烂的草鞋在碎石地上打滑，他却感觉不到脚底的疼痛，只顾着拼命往前冲。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的虎啸声越来越近，那股死亡的气息仿佛己经舔到了他的后颈。
眼看猛虎的利爪就要拍到背上，北山冷的身体突然做出了本能反应 ——他猛地扭头，双眼死死盯住扑来的猛虎。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重瞳里突然爆发出两道金芒，像是两轮微型的太阳在眼底亮起。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势不可挡的猛虎，动作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在空中硬生生顿了半息。
它的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就是这半息的功夫，救了北山冷的命。
他恰好冲到一棵老松树前，树干上有个被雷劈出来的狭窄树洞。
北山冷想都没想，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只觉得后背被粗糙的树皮刮得生疼。
猛虎落地后发出愤怒的咆哮，巨大的头颅在树洞前蹭来蹭去，腥臭的涎水滴在北山冷的脚背上。
北山冷紧紧贴着树洞深处，大气都不敢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刚才明明感觉到，有股热流从重瞳里涌出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那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虎啸声渐渐远去。
北山冷趴在树洞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慢慢挪动身体，从树洞里探出头，确认猛虎己经离开，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夕阳把山林染成一片金红，北山冷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道金光是什么？
是这双被人嘲笑的重瞳带来的力量吗？
他想起老人们说的荒天帝，那个同样带着天生异禀、从石村走出去的传奇人物。
“至尊骨又怎样，重瞳又如何？”
北山冷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山风吹过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心声。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那双重瞳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石昊能做到的，我北山冷凭什么不行？”
他朝着石村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踉跄。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布满碎石的山路上，这个瘦小的乞丐背影，竟透出了几分顶天立地的气势。
远处的石村里，炊烟再次升起，老人们还在讲述着荒天帝的传说，却没人知道，另一个属于石村的传奇，正在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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